计算着他们恋爱纪念日到了，陈如意特意翘了一节课，跑到市区给林悦买礼物。上次说送林悦一对耳钉固然是开玩笑的，但是真的走进了商场，逛了一圈之后，陈如意还是走到了首饰柜台前。她其实并没有想好要给林悦买什么。她摸着胸前的围巾，麻料的质感很是柔软——这不是林悦最新送给她的那条。她知道不是林悦的错，但是她还是觉得有点膈应。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有一点光从她的余光划过。陈如意迅速返身，让柜姐把它取了出来——还是一对耳钉。底托是红色的，剔透的晶石映着灯光，绚烂而热烈。
它太适合林悦了，陈如意心想。
陈如意欢快地跑到公交车站，想打开首饰盒再看一眼自己选中的耳钉，一辆公交车忽然按响了喇叭，吓了陈如意一跳，赶紧把耳钉收好。
公交车缓缓驶入，车身上一行大字，也缓缓映入陈如意的眼帘，竟把陈如意看愣了。
“实现你的出国梦，新通留学。”
出国，留学？
若说长在21世纪的孩子没有一个出国梦，那是不太可能的，唯有能否实现的区别罢了。
陈如意不是没想过出国，只是，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考研、考公、留学，还是毕业之后找一份工作？想考研的人现在已经开始备战了，想考公的人在努力争取入党，一心留学的人则早已准备好了足够的资金和托福、雅思的漂亮成绩。这些人都是那么有目的地规划着人生的每一个阶段，而懒散如陈如意却只想着随遇而安。
“女孩子嘛，找一份安分的工作就好了。考研啊留学什么的，虽然好，但是何必那么辛苦呢？考公其实不错，工作稳定，适合女孩子。”
这种论调陈如意听得太多了，耳朵也听出茧子来了。她不喜欢这种说法，但她又不是喜欢反抗的人，只是沉默或者转移话题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但真的轮到自己考虑未来的时候，她还是有些贪图安逸的。
陈如意等的公交来了，方才雀跃的心情不知怎的一扫而空，她有些闷闷地，走到最后一排，望着窗外出神。
未来、工作，就像两句魔咒，一直萦绕在她耳边。
幸好陈如意没有错过站点，想到要见林悦了，陈如意整理了一下心情，步伐轻松地走进了工作室。
Tom正在跟小叶交代工作，听到开门声，连忙回身，看到陈如意，简直喜出望外。“如意！”Tom冲上来就抱住了她，“果然还是你行，悦哥真的打算参加《街舞达人2》了！”
“真的？！”陈如意兴奋得跳了起来，随即又摇头，“不不不，这怎么能是我的原因呢？他自己也想参加啊。”
“但是你不推他一把，他是做不到的。”Tom感慨，“果然还是女朋友好啊。”
陈如意的脸红了。
林悦在二楼舞蹈教室编舞，陈如意想上去看他跳舞，却被Tom拦住了。
“你上去他会分心的，不如你去他的办公室等？或者在一楼等候区？还有酸酸甜甜的柠檬糖吃。”
陈如意摇摇头，一眼瞥见一楼的舞蹈教室门没关，音乐声隐约传了出来。“现在一楼教室是小孩子们在学街舞吧？我进去看看行吗？”
“行啊。”
陈如意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走进舞蹈教室。靠墙的椅子上分散地坐着几个家长，都笑眯眯的样子。陈如意找了个空位置坐了，看着教室中间，一个班，十来个小孩子在有模有样地学着街舞。孩子们有大有小，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只有几岁。
但是他们学舞的表情却是那么兴高采烈。
他们一定也很爱街舞，陈如意心想。
陈如意心念一动，拿起手机拍了一条小视频，发在了朋友圈。
配文：“兴趣爱好要从娃娃抓起。”
林悦一下午没怎么出舞蹈教室，陈如意也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几乎要睡着了。她起身准备活动活动，就听到二楼传来Tom的声音：“悦哥你没事吧？”
陈如意几乎是跑上去的。
教室内，三五个人围着躺在地上呈大字形的林悦，笑成一团。
江莜莜也在其中，她看到陈如意冲了进来，刚想上前扶林悦起身，没想到林悦已经看见了她，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如意，你来了！”
众人看向脸上惊慌未去的陈如意，Tom笑道：“哈哈哈，我把嫂子吓到了。”
这一声“嫂子”叫得可有些过头了，算起来，陈如意和Tom相差不大，但是她和林悦又没有订婚。
“Tom，你瞎叫什么！”陈如意嗔怪，“刚刚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练累了，直接瘫地上了。”林悦站起身，走向陈如意，“等我冲个澡，我们去吃饭。”
林悦回头对大家说：“今天就到这吧，进度完成得不错，谢谢大家！”
众人摆摆手，不敢承他的感谢。
“悦哥，你谢我们什么，我们都等着你出人头地，带我们飞呢！”
林悦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汗湿的头发，笑了。
林悦虽忙，但是纪念日还是要陪陈如意过的。
他们选了一家日料店，要了个小隔间卡座，点了热腾腾的寿喜锅。
陈如意先给林悦倒了一杯清酒，举杯说道：“来，这一杯先祝你成功！”
林悦笑了，一口喝干，却又担心：“万一我输了怎么办？”
“输了你也没有失去什么啊。”陈如意笑道。
“那你对我，会不会……很失望？”林悦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会……才怪！”陈如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很优秀，这个东西不影响你在我心里的样子。”
林悦如何不感动，正要说话，陈如意掏出了下午买的礼物。
“我都忘了准备！”林悦惊呼。他其实一直都记得纪念日的，但是最近实在太忙，每次入睡前才想起来，第二天一起床又给忘了。人一旦忙起来，有些不比眼前重要的事情就会被遗忘。但是给陈如意的礼物，怎么能是不重要的？
“没关系。我们之间，难道只是礼物送来送去的关系？我只是想，如果你要参赛，有一样别致的东西，能给你加分。”
陈如意打开首饰盒，别致的耳钉有流动的红光闪烁，“纪念日快乐！”
林悦起身，绕过桌子，将陈如意拥进怀里。
“谢谢你如意，我最重要的宝贝。”林悦轻声说道。
他紧紧地揽着陈如意，怀抱温暖而坚定。
陈如意回到宿舍有点晚，正准备洗漱，陈妈妈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如意，你阿姨打电话来说，欢欢看了你发的朋友圈小视频，吵着想学街舞。你能不能找林悦安排一下？”
现在？陈如意皱起眉头，现在可不是合适的时候。
“现在就要学吗？”
“对啊，周末时候，行吗？”
“他现在很忙的。”
“很忙钱还是要赚的啊。”陈妈妈责怪，“不会少他培训费的。”
“不是这个意思……”
陈如意把林悦要参加《街舞达人2》的事跟陈妈妈一说，陈妈妈立刻改口：“这样啊，那这件事比较重要，事业为重嘛。你阿姨那里我去说，要么寒假抽时间让他来玩一玩，欢欢估计也是三分钟热度，学几天就不学了。”
陈如意松了口气，还好自己妈妈通情达理。说起来，陈妈妈对林悦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虽然工作室才开了几年，好像不是很稳定，但是有一技之长的人总不会饿死。她虽然也不太懂街舞，但是路过公园小广场的时候，总能看到广场舞矩阵中夹杂着几个跳街舞的年轻男女，很朝气快乐的样子。如果林悦能闯出一番事业，那对陈如意的未来也是好事。
两个人又聊了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陈如意正要挂电话，陈妈妈忽然又叫住她：“如意，我以前觉得林悦这个工作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但是他去参加节目，对未来的帮助也大了，赚的钱也多了。这还是他有这个特长和理想。你知道我们向来对他的印象是不错的，虽然对你们这么早谈恋爱有点……但是也都到这个时候了。而你，你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有没有想过毕业以后做什么啊？”
陈如意一下子回答不上来。
她真的还没想过这件事。
匆匆挂了电话，心不在焉地洗漱完，陈如意爬上了自己的小床，睁着眼睛睡不着。
萧萧的头突然从护栏上方伸了过来。
“如意？”
“嗯？”
“林悦要去参加《街舞达人2》？”
“嗯，先去海选。”
“你确定让他去？”萧萧的声音里有很重的担忧。
“当然了，这对他来说是好事，有了比赛经历，有了人气，对他和他的工作室百利而无一害，演出机会多了，赚的钱也会多啊，这多好啊。”
“如意，你要想清楚，如果林悦只是有了比赛经历，有了点知名度，那还好。如果他人气高了呢？你知道《街舞达人》有一些经纪公司也会去现场，会挑人签约吗？”
“那他不就能出道成大明星了吗？”陈如意更加兴奋，“那不是更好了？”
萧萧几乎要被她打败了。
“姐妹，你知道，偶像不准谈恋爱吗？”
陈如意彻底愣住了。
陈如意一晚上没睡好。一会儿是林悦拿了《街舞达人2》的冠军，金纸飘洒，一会儿是林悦对她说“我们分手吧”。一会儿是林悦在台上光芒万丈，一会儿是她在人海之外，独自流泪。
哭着哭着她就醒了过来，她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下床喝了口热水，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夜色沉沉地压在她的心上。她从来没有这么心事重过。
没有林悦她就活不下去了吗？
陈如意还是个学生，所以林悦从没说过结婚的话题，她更是想都没想过。她一直觉得，两个人就这么谈着恋爱挺好的，结婚还早着呢，更别提分手了。
人们总说热恋中的女人盲目。
但是真的变傻了，还是只是不愿意醒来？
陈如意将自己的头埋进臂弯里。
“实现你的出国梦，新通留学。”
脑海立刻忽然浮起一行字。
留学？
去过企业实习之后，她对编辑出版这个工作的兴趣减了好多，对其他工作也不了解更没什么兴趣。她要不要试着拼一把？与其让时间好像流水般过去，自己稀里糊涂地毕业，上班，一晃就是几年几十年，不如趁现在她还有精力有空闲，尽力做点什么？
陈如意躺回被窝，心里已平静不少。在国外留学很辛苦，她真的能承受吗？
天快亮的时候陈如意又做了个梦，梦见她真的出了国，在遥远的异国他乡艰苦地读书，形单影只。
这个梦里，没有林悦。
陈妈妈跟自己的姐姐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让欢欢先找个时间来玩一下，按单课的时间付费。如果欢欢还有兴趣，之后再来上课。
陈如意自然要先跟林悦沟通，没想到林悦一口答应下来，还准备亲自教。
陈如意赶紧打断他这个念头：“你好好编舞吧，海选是不是快开始了？别在这个事情上分心，你找个人教教他就好了。”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林悦说道，“一节课也就一个小时，没关系的。”
“不行不行，不能打扰你。”陈如意坚决否定。
林悦只能听她的。
周末，欢欢先是送到陈妈妈那里，再由陈如意接去街舞工作室。
一进门，半句抱怨落在了陈如意的耳朵里。
“这么紧张的时候还……”
陈如意循声望去，江莜莜就站在前台和小叶说话，看到她来，把后面的半句话给吞了。
“姐姐好！”
欢欢不知道大人的弯弯绕绕和场面的尴尬，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小朋友你好啊！”小叶也为了缓和尴尬，跟欢欢打招呼，“你叫什么名字啊？”
江莜莜一言不发地上了二楼。
“我叫欢欢，我今年六岁，这是我的小姨！”欢欢摇着陈如意的手臂，向小叶介绍，“我想学街舞，姐姐你也会跳街舞吗？”
“哈哈哈姐姐不会跳，但是这里有很多哥哥姐姐会跳。”
“等下，欢欢，你喊小叶姐姐，喊我小姨，我不是平白大了一辈？我都被你喊老了。”陈如意忽然反应过来，蹲下身跟欢欢抱怨。
欢欢一脸夸张的表情，问：“啊，那怎么办啊？”
小叶都笑翻过去了。
林悦从二楼下来就看到三个人说说笑笑的，气氛很是融洽。
“如意。”他喊了一声。
陈如意回过头来跟他打招呼。
“这就是欢欢，我表姐的孩子。欢欢，叫哥哥。”
“哥哥好！”
林悦听笑了：“他叫你小姨，你让他叫我哥哥？你是不是占我便宜？”
陈如意脸一红，赶紧冲欢欢说：“不许叫哥哥，要叫林老师。”
“林老师好！”
欢欢改口改得也挺快。
林悦让小叶带欢欢进一楼教室，现在不是课程时间，小朋友们都不在。
陈如意拦住林悦：“你真要亲自教啊？”
“你的外甥啊，我当然要亲自教了。”林悦说。
“不是，他就是来玩一下的，你找个人带带他就好了啊。”陈如意小声说，“一个小时呢，多耽误你。”
“傻瓜，”林悦拨了拨她的头发，轻声说，“就当我是在未来岳母、未来大姨还有未来表姐面前要个加分嘛。”
未来，岳母？
陈如意脸顿时红透了，这是林悦第一次表现出对他们未来关系的想法。他果然还是想和自己结婚的。
陈如意心里很甜，脸上的笑容也很甜。林悦捏了捏她的脸，进去教欢欢学街舞基本功。
陈如意坐在等候区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做着最简单的街舞动作。欢欢的模仿能力挺强，动作还挺有模有样的，而且还很听话，没有闹别扭什么的。
陈如意决定奖励这两个人一下。
陈如意出门买了两杯奶茶，再回来，他们已经结束了。
林悦摸着欢欢的小脑袋说：“欢欢还是挺优秀的，年纪小，可塑性强，不过要系统地学才行。如果家里愿意的话，就送他来学吧，给你们打折。”
“那怎么行，你不能仗着自己是工作室的主人就乱砍价啊！”陈如意埋怨，把大杯的奶茶塞给林悦，“你的，无糖。”又把小杯塞给欢欢，“这是你的。”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我送他回去。”
林悦拉着她，说：“等等我送你们吧。”
“不要了，你好好练舞吧。”
“林老师再见，今天谢谢林老师！”欢欢大声说。
林悦蹲下身，又摸了摸欢欢的脑袋，问：“欢欢，你喜欢街舞吗？”
“喜欢！”
“街舞要天天做这些动作哦。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呃……”欢欢想了一下，“我觉得不无聊，因为林老师教得好！”
林悦起身对陈如意说：“我未来外甥真会说话。”
陈如意笑着捶了他一下。
周一一大早，Tom就给林悦打电话。
林悦接起电话，顺便看了一眼闹钟，才7点多。
“喂，悦哥，你起来了吗？”
“还没呢！”林悦睡眼惺忪，他用手揉了揉眼睛。才结束了一个练舞+教学的周末，他昨天晚上躺床上的时候，觉得这双腿都不是他自己的了。
“悦哥，告诉你个好消息：《街舞达人2》的通知已经发过来了，周五海选录制，会录两轮，悦哥，你做好准备了吗？”
“真的吗？是真的吗？”林悦有点难以相信，这一天竟然真的来了。
“当然是真的。”Tom也兴奋地说。
“太好了！”林悦从床上一跃而起，瞬间清醒。
“你快来工作室，我这里有些内部消息，我们见面说！”
林悦匆匆洗漱了，就赶往工作室。
“悦哥，我打听了一下，因为《街舞达人》挺火的，所以这次参加的人更加多了，不过都良莠不齐，第一轮第二轮海选会选出30个人。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有公司的练习生也会参加。所以，最后总共会有36个人参加第三轮录制。”
“练习生？”林悦皱起眉头，“专业的？”
“是那种偶像经纪公司培养的苗子，他们都是这样，先参加活动，积攒人气，人气足够了就让他们出道。但是他们未必是专业的歌手或者舞者，所以我们的赢面还是挺大的。”
林悦摇摇头，说：“如果有专业的公司也参与进来的话，那就不只是个人能力的比拼了。我们不能抱太大的希望。”
Tom鼓励他：“哥，你要有信心啊，你的实力、外形都不差的。”
“我自己什么能力，我还是很清楚的。”林悦反过来劝Tom，“我们先把预期放低一点，这样才有提升的空间嘛！”
Tom咧开嘴，说：“只要哥你一直在，我就陪你走到底！”
林悦拍了拍Tom的肩膀，幸好他有Tom这样的朋友，能一直支持他。
周四下午，林悦和Tom准备出发上海。一群人来送他，其中自然有江莜莜。但是林悦只是跟她打了招呼，他的目光始终都在陈如意身上，耳朵上一点剔透的晶莹，熠熠生辉。
陈如意兴奋地拍着林悦的肩膀，大声喊着：“林悦，加油！”
林悦忍不住抱了抱她，终于带着她的打气，登上了去上海的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