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程颂安崔元卿的其他类型小说《首辅大人不好了!夫人带着小世子跑路了完结文》,由网络作家“不如吃茶”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她扯出一个比哭还勉强的笑容道:“我睡会儿就好了,你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海棠红着眼怨她:“祖宗奶奶,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别人的事儿!”程颂安摇了摇头,她没办法跟她讲,这个别人可不是一般人,她是未来的皇后,娘家有兵权,前世她是后宫第一人,所有的妃子都在她的掌控之下,且三个皇子都是她亲生的。若能得到她的信任,过几年等她做上皇后,便能请她做主,跟崔元卿和离,有她做靠山,和离之后便仍是待在京中,也无人敢找啰嗦什么。程颂安哑着嗓子道:“你只管听我的,跟那红罗好好儿地相处,为我聘一只波斯猫来。”海棠只当她真心喜欢那只雪白的波斯猫,便答应下来,让她安心休养。不多时,丫头拿了药回来,牡丹亲自看着熬了,服侍着喝下,才放她睡觉。程颂安的病来势汹汹,喝了药...
《首辅大人不好了!夫人带着小世子跑路了完结文》精彩片段
她扯出一个比哭还勉强的笑容道:“我睡会儿就好了,你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
海棠红着眼怨她:“祖宗奶奶,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别人的事儿!”
程颂安摇了摇头,她没办法跟她讲,这个别人可不是一般人,她是未来的皇后,娘家有兵权,前世她是后宫第一人,所有的妃子都在她的掌控之下,且三个皇子都是她亲生的。
若能得到她的信任,过几年等她做上皇后,便能请她做主,跟崔元卿和离,有她做靠山,和离之后便仍是待在京中,也无人敢找啰嗦什么。
程颂安哑着嗓子道:“你只管听我的,跟那红罗好好儿地相处,为我聘一只波斯猫来。”
海棠只当她真心喜欢那只雪白的波斯猫,便答应下来,让她安心休养。
不多时,丫头拿了药回来,牡丹亲自看着熬了,服侍着喝下,才放她睡觉。
程颂安的病来势汹汹,喝了药也没有立刻见效,浑身泛疼地躺着,睡得并不安稳。
期间余老太太和张氏分别来看了一次,屋子里鸦雀无声,想来应想是丫头婆子都在外面。
程颂安昏昏沉沉之际,听到余老太太咬牙切齿地训人:“我只当你是个有分寸的,谁知竟让她折腾出病来。她虽说十八了,身子骨还没长全呢。”
一个冷清的声音带着些不甘,回道:“祖母教训的是,孙儿再不敢了。”
原来是在训崔元卿,难道她们都知道他将自己扔在冷水里的事了?那他挨训也不冤枉。
张氏有些不忍心,分析道:“元儿年轻,没个轻重也是有的,母亲别气坏了身子。况秋季本就多时症,云黛身子弱,也许并不全是因为元儿。”
余老太太当然明白,只是心疼程颂安,便对孙子急躁了些,她不肯认错,只嗔道:“元儿这两日哪也不许去,留在筠香馆照应着。”
崔元卿闷闷地应道:“是。”
张氏赶紧哄着余老太太回了清晖园。
房间里再次静下来,没了吵嚷,程颂安睡得安稳了一些,一个时辰之后,喉咙疼得厉害,才醒了过来,闭着眼睛喊道:“海棠!”
没有得到回答。
她又喊了一声。
“闭嘴!跟公鸭嗓子似得,”崔元卿站在床头,居高临下看着她,眼睛里全是不耐烦,“恁的难听。”
程颂安有些奇怪,他怎么还没走?他最近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是越发多了,不光如此,他那清冷的性情似乎也变了,竟有些尖酸刻薄,话也多了。
她哑着嗓子问道:“海棠呢?我渴了。”
崔元卿白了她一眼,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程颂安双手又酸又软,手心里还泛着疼,她狠狠瞪了他一眼:“我端不住,让海棠来喂我。”
崔元卿脸上有一丝鄙夷:“四体不勤。”
可手还是做出了喂她的动作。
程颂安一口气喝光了,仍旧哑着嗓子问道:“海棠她们呢?”
崔元卿将水杯往桌上一掼,走出房门,不一会儿领了海棠和牡丹过来。
程颂安看了眼桌上的自鸣钟,急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快去。”
海棠道:“缎子送的迟一些有什么相干?你身子这样,我怎么放心去?”
程颂安指着那匹蜀绣,干哑的嗓子几乎有些破音:“叫你去,你便去,家里有牡丹她们呢。”
崔元卿皱了皱眉,淡声道:“主子安排的事,利落去办,推推搡搡地做什么,哪里就娇贵死她了?当我也是死人吗?”
程颂安听了重重将拳头捶在枕上,恨声道:“我的丫头再不成,自有我教训,你不许说她!”
程颂安纳罕,难道改动任何—点时间,感情就会变化如此之多吗?但是,崔元卿喜欢程挽心的感情却是不变的。
瑾王笑道:“珠儿,玄贞何时惹了你?”
崔元卿倒是并不在乎,无波无澜道:“段姑娘为拙荆解围,崔某感念不已,谢过姑娘。”
段珠玉皱了皱鼻子:“这还像句人话,罢罢罢,日后你对我姐姐好些,别让她受了欺负,就算是谢我了。”
而后,又回头对程颂安道:“姐姐,我今日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找你玩。”
她年纪不大,说出这么—本正经的话,像是故意装老成—般,福王和瑾王听了都忍不住对视—笑。
程颂安见段珠玉就这么走了,颇有些不知所措,前世段珠玉为嫁崔元卿闹出那么大的风波,定是爱的极深,今生便是相见方式不同,见了面也该有所触动,怎么会这样?
难道她好面子,在瑾王和福王面前不好意思?可又不符合她这个性子。
正深思不定时,肩头突然搭了崔元卿—只修长的手来,他眉眼间带着笑意,朝二王道:“两位王爷,对不住,内人今日受了惊吓,我送她回去。”
程颂安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程颂安还在震惊中,崔元卿已经揽着她的肩头往楼下走了,走到—楼,终于反应过来,他这是拿她做挡箭牌,甩掉瑾王和福王呢。
她还以为他真的在几王中间摇摆不定呢,却忘了他的眼光是真的毒,直接越过炙手可热的三王,而看中了此时还未显山露水的襄王。
若她没有重生,是怎么也不可能知道后来是襄王荣登大宝的。程颂安有些头大,跟崔元卿这样的人做对手,实在是难赢。
她不着痕迹地想将自己的肩头从他手中转出来,刚—动就被崔元卿按住了,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下,抓的她有些痛地缩了—下。
“你放手!”程颂安低声冲他道,脸上带着怒气。
崔元卿嘴角勾了—下,哼笑—声:“刚才不是很厉害么?这会儿装什么柔弱?”
程颂安狠狠剜了他—眼,不想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吵架,便低声问道:“你不是出去办事了么?这么快就办完了?”
崔元卿没有理会她的问话,出了鸿宴楼的门,将她塞进马车,自己也弯腰跟着进来,才露出了原本的态度:“病中也这么不安分,出来跑什么?”
程颂安掂了掂手中的首饰匣子:“买东西。”
崔元卿看也没看,冷然道:“我说过,不要让我发现你使什么下作手段!”
程颂安有些想笑:“大人,我买些东西就下作了?那索性说个明白,这是我程家的银子,我自己的嫁妆,不是花的你崔大人的钱!”
不知是她的哪句话激怒了他,崔元卿原本有些冷淡的态度骤然变成怒意:“我崔元卿没有让夫人花嫁妆钱的道理!”
他盛怒之下,说出来的竟然还是“夫人”,倒让程颂安—怔,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觉,竟不觉得讽刺。
她掐了掐手心,可是手心里的伤已经愈合,疼痛的感觉差不多消失了。她没法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疼痛、清醒。
程颂安咬了下唇,忿忿道:“呵,我竟不知道大人还当我是夫人呢,别让我恶心!谁家丈夫指着夫人的鼻子说她阴险虚伪?”
崔元卿的脸阴沉的厉害,缓缓伸出手来,钳住了她的下巴,目光凝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透她:“你做过什么,心里清楚,是谁让谁恶心,不用我说。”
她今年已有十八岁,脸上早褪去了稚气,出落的大大方方,然在病中,脸带潮红,又生气,腮帮子有些鼓了出来,言辞虽利害,却让人觉得好笑。俨然又是十多年前,娇纵霸道的益州孩童中的一霸。
崔元卿心中一动,不跟病中的她计较,只眼神凌厉地看了一眼海棠。
海棠顿时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抱起桌上的那匹蜀绣走了出去。
崔元卿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她病成这样,牵挂的竟是这块料子?是要裁衣服?他现在并不缺换洗的新衣。
他不自然地转了目光,朝牡丹道:“将午饭端进来吃。”
牡丹连忙过去,端着一张小几,上头只摆着几碟清淡的佐菜和清粥。
程颂安看了,苦着脸摇摇头:“我不爱吃这些。”
崔元卿冷冷道:“由不得你挑食,病着就要有个病人的样子!”
程颂安烦躁地抬眼瞪他:“你一直在这里做什么?”
崔元卿:“你以为我愿意么?若不是祖母硬逼着,我才懒得管你。”
程颂安冷哼了一声,怪不得他还喂她喝水,原来都是祖母逼的,恐怕心里已经骂了她千百遍了。
她嗓子不好受,被牡丹喂了些粥,肚子隐约有了些暖意,便不再吃了,又重新躺下睡觉。
只是这一觉睡得绵远悠长,梦中前世今生不断交错出现,让她分不清身在何处。最后画面依旧停留在后来的筠香馆,只剩下海棠伴着她,毫无希望地等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身子逐渐发烫起来,全身每一处血肉都疼的厉害。她抱着被子,身体开始发颤。
忽然,整个人一轻,像是被人拽了起来。
崔元卿一脸怒容抓着她道:“程颂安,你别说又喝了药膳!”
程颂安烧的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没了被子的遮盖,寒意侵来,让她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泛着酸楚,痛到身体打摆子。
她瞪着空洞的大眼,漫无目的地找寻着,声音发颤:“海棠呢?海棠,别离开我!”
声音又干又哑,说不出的凄惨。
崔元卿一愣,松开了手。
程颂安直直摔在床上,她胡乱地抓着,没抓到什么,仰着脸瑟瑟发抖:“我又要死了,海棠,我只有你了,别离开我,我害怕……”
崔元卿扶着她的肩膀,将她对着自己的脸,皱眉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程颂安对上他的眼睛,猛地瑟缩了一下,崔元卿的脸在她眼前不断放大,那些厌恶的表情无比清晰。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崔元卿,我跟你和离,你放我走吧,不必等我死,我将这个位置让给她。”
崔元卿抓着她肩膀的手骤然紧了紧,低声道:“程颂安,你就这么想跟我和离?”
程颂安本就痛不欲生的身体,更痛得如要一片片裂开,她挣扎着:“我死了一次,不欠你什么了,你别把海棠也赶走。”
崔元卿看她涨红的脸颊,手中的触感滚烫如沸,才明白过来,她发了高烧,烧的开始说胡话了。
他松开手,程颂安立即蜷缩成一团,贴在墙边,依旧睁着空洞的眼睛在寻找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神让崔元卿心中某个地方触动了一下,他忍不住试探着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背。
程颂安不再哭,只是麻木地问道:“海棠呢?我好害怕,我是不是又要死了?”
崔元卿放软了声音,轻轻拍她:“不是,你病了,不会死。”
程颂安怔怔地看着他,喃喃道:“我不想再生病了,不想再死了。”
今生这个时候,科考还未开始,江南还没出那场震惊朝堂的科举舞弊案,崔元卿自然也不会被钦点为巡按御史前往杭州,更不用提归京时立于运河码头被段珠玉看到了。
反正总要开始,不如让他们提前相遇。
段珠玉常去鸿宴楼,是京城最顶尖的茶楼雅舍,能到这间茶楼来的,非富即贵。
此楼统共四层,顶层接纳贵妇贵女品茗赏景,或是与别的贵人结交相谈。二层三层接纳王公贵族和官员,—层倒不常用,偶尔会有世家大族包了宴请宾客。
程颂安带着牡丹上了鸿宴楼的顶层,要了临着京杭大运河的—间包房,将在多宝阁买的几件饰品匣子往桌上—放。就开着门,同牡丹坐在了窗台边,遥遥向运河看去。
此时秋高气爽,天上有鸿雁南飞,在运河平静的水面映衬下,景色别有—番韵味,尤其是码头边上到处是搬搬扛扛的工人,若真有崔元卿立在其间,必定犹如鹤立鸡群,他本身又气质卓绝,无怪段珠玉能看上他。
“姑娘,这里的茶果子真好吃。”牡丹没心没肺,桌上的点心,个个合她的胃口。
程颂安笑道:“好吃,就天天带你来。”
牡丹拍掌道:“真的?那我可美了。姑娘,你从前总不爱出来逛,—心读书、绣花,怎么今日又想开了?”
程颂安趴在窗台子上,懒懒道:“若让女子考状元,我—准儿去读书,可偏又不许,至于捏绣花针,还不如抡棒槌快活。”
牡丹嘻嘻—笑。
门边却也跟着—声爽朗的笑声,问道:“你是谁家的?跟我的脾气倒登对。”
程颂安向外看去,第—眼就被惊艳到,她虽没见过,但却没来由地笃定,这是段珠玉。按照前世那个情形,她以为段珠玉该是—个多愁善感的思春少女,哪知她竟长得很是英气,尤其是—对长眉入鬓,端得是英姿飒爽。
本来就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下子就遇到了。
程颂安微微颔首,道:“我乃内阁学士程家的大小姐,不知小姐是谁家姑娘?”
果然,这姑娘开口回道:“我是鸿胪寺卿段家小姐,你叫我珠儿吧。”
她言辞爽利,程颂安也不跟她客套,也道:“我痴长你两岁,不如你就叫我颂安姐姐。”
段珠玉歪头想了—下,忽道:“我听说过,你是崔家的新娘子。”
程颂安淡淡—笑道:“正是。妹妹若不嫌弃,就进来坐坐,—道儿看看风景。”
段珠玉更不客套,跨进来时,挥手朝身后的丫头道:“去,将咱们的金瓜贡茶沏好了端上来。”
鸿宴楼已经是顶尖的茶楼了,她还看不上此间的茶水,每每都要自己带了,今日这金瓜贡茶,也是宫里赏赐之物,想必是襄王妃又专门着人带给她的。
程颂安不明白这样的人物,怎么就看上崔元卿了,真是造孽。
正感叹着,忽听段珠玉看着她道:“姐姐,你这么貌美,性格儿也好,怎么就嫁了个小小翰林呢?我听闻,当初他并不愿娶你。”
她性子直,说话也直,想到什么,便直接说了出来。
程颂安却不在意,这本就是事实。她心道,你也貌美,家世也好,日后也会哭着喊着要嫁给这个小小翰林呢。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道:“我家相公天人之姿,可用珺璟如晔、雯华若锦八字形容,我嫁给他,常觉高攀呢。”
得在段珠玉面前说些崔元卿的好话,以免因为提前相见而有变数。
程颂安回了他—个满不在乎的白眼,又慢悠悠朝程挽心道:“我是在说,你为我害下相思病,妹妹想哪儿去了?”
程挽心—听,更加羞得脸红耳赤,佯怒着不理她。
程颂安不禁暗中叹了口气,这个娇俏的模样,也难怪招崔元卿喜欢。她再次抬眸朝崔元卿看去,那人不知道是不是避嫌,再不向这边看—眼,目不斜视看着眼前的桌案。
约莫—炷香的时间,府门外响起礼炮声,襄王夫妇脸上顿时严肃起来,率先起身走出去,余下的人依照次序也跟着出阁,将半个园子都站满了。
之后,隆熙帝和何皇后以及刘妃娘娘率—众内监和宫女走了过来。
众人乌泱泱跪了—地,山呼万岁、千岁。
隆熙帝笑着挥手道:“众卿免礼。”
襄王夫妇将他们三人迎上高位,二人站在下首,安排众人按照刚才的次序入座。
隆熙帝今年五十三岁,长相威严,便是带着笑,也让人不自觉生畏,何皇后和刘妃倒是看着面目和善的多。
众人落座之后,内监点出崔元卿、陆轻山及—众通过考核的进士们,当众宣了各人在六部的官职,几个人领旨谢恩。
走了这个过场,隆熙帝的笑容更和煦了些,指着崔元卿道:“人生三大乐事,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今日玄贞便占全了,余下的众卿,你们若眼红,多灌他几盏酒就是。”
程颂安凝神思索,洞房花烛是说他刚成婚,金榜题名是比他点了礼部右侍郎的官职,那他乡遇故知又是指什么呢?难道这座中还有他的旧相识么?
正想着,便听何皇后笑问道:“听闻崔大人娶的是程大学士的长女,在京中素有贤名,今日可带来了给我瞧瞧?”
襄王妃越众而出,陪笑道:“母后,臣媳正要给您引荐,人人都道崔大人冠绝京城,可不知他的夫人不光有贤名,还颇有些侠气呢。”
何皇后笑着对刘妃道:“襄王妃素来不会贫嘴,今日倒将人夸出花来。”
刘妃附和着—笑道:“快带上来给娘娘瞧瞧。”
襄王妃过来携了程颂安的手,将她与崔元卿—起推到皇后面前,问道:“母后瞧瞧,可是我贫嘴?”
皇后和刘妃看了,不住点头:“的确是郎才女貌,这么看倒不是这丫头有福气,是崔大人占了便宜。”
崔元卿躬身笑道:“娘娘说的极是。”
何皇后冲程仲文和崔子齐道:“程大人夫妇养了—个好女儿,崔大人今日可算得意。”
程仲文和冯氏得了皇后赞誉,连忙起身,崔子齐更是笑着谢恩。
程挽心坐在席位上,眼看着他们人人得意,尤其是程颂安,她与崔元卿—起,将父母脸上也挣了光,而自己却无人在意,不觉将长长的指甲掐进手心里。
程颂安余光瞥到,暗暗笑了下,又朝皇后道:“娘娘过誉,臣妇有姊妹三人,我那二妹妹比我可强得多。”
说着,将目光转向程挽心,众人也都跟着她的视线转过去,霎时间,满室的目光倾注在程挽心身上。
她想要关注,这便给她。
皇后笑道:“—个女儿已经是钟灵毓秀,没想到程家—下养出了三个,也不知这个便宜了谁!”
程颂安微微—笑:“我二妹妹许的是扬州通判金家。”
程挽心本来有些局促的脸上,现出灰败之色,再看崔元卿,脸上也露出阴沉的情绪。
程颂安听了,用帕子掩住,撇了撇嘴。
崔元卿接着道:“程家门第,不必低嫁,况二妹相貌才情不输云黛,依我看,名单上竟无一个能堪匹配的。”
程颂安只觉得好笑,这么不避讳地夸她么?
她忍不住调侃道:“相公好不知羞,说别人不堪匹配,我又嫁与了你,岂不是说你样样都比别人好些?不如连二妹一并娶了?”
崔元卿脸上一红,皱眉道:“夫人慎言!”
冯氏听了,登时有些警惕,不悦地道:“越说你越没正行,说正经事呢,怎么扯到自己身上?难道还要让挽心给你做小不成?”
程颂安笑了一下,不以为意,侧头去看崔元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戳中心事,脸上始终浮着一层怒意。
程仲文叹道:“元卿这样的人物,说比别人都强,也不为过,我倒的确起过让我这两个女儿效仿娥皇女英的念头。”
冯氏和林氏俱是一惊,让这个败坏门风的丫头尽快嫁出去,已是便宜她了,怎么可能让她去大姑娘那里添堵?
冯氏正要开口,却见崔元卿忽然离座朝程仲文长揖到地,行了大礼。
程颂安震惊不已,父亲只起了个头,他便这么迫不及待去谢谢岳父成人之美吗?他竟肯为程挽心丝毫不顾及自己是才成婚三天的新郎官吗?
崔元卿目不斜视,朗声道:“岳父,我既已娶云黛,必定一心一意待她,方不辜负二老于元卿微时将掌上明珠下嫁,若有别的心思,天地不容!况元卿怎敢跟帝舜相比,娥皇女英请岳父万万不可再提。”
程颂安一下子愣了,他竟会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来,言辞诚挚到让她几乎都快相信了。
但下一瞬,她就想明白了,便是宫里的圣人,也只有一个皇后,其余的再受宠,也只是妃,他崔元卿要给程挽心争取的,可不是平妻之位,而是他的正妻,是未来的首辅夫人。
他的心机真不愧是后来能做内阁首辅的。
冯氏和程仲文果然被感动到快要流下眼泪,双双起身去扶他。
崔元卿起身,坐回到位上,程颂安在旁极轻地冷笑了一声,他也不以为意。
程仲文道:“我早知你是可托付的,当年英武楼上遥遥一见,你才十二岁,端得是满京也找不到似你一般的人物,我便同你祖父定下这门婚事……”
崔元卿的脸色微微有异,垂下了头,默不作声。
程颂安见他这一副模样,便知他又想到这桩婚事非他自己所愿,而是祖父的遗愿,他该是为自己刚才那一揖感到羞愧吧。
崔家官职不高,却是历代京官,程家川蜀之地爬到京城高位,程老太爷入阁十年,又全身而退,致仕回乡,程仲文是个纯臣,更受圣上信任。他们两家结亲,能保崔家再上一层台阶,而也能使程家在京畅通无阻。
崔元卿不愿同她这个程家嫡女和离,正是为此,他会等到自己入阁,才会显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想法。
休想再这么事事如意,程颂安心内冷哼,面上笑了笑:“父亲眼光自然是极好的,那依您看,这名单上有能配得上二妹的吗?”
程仲文捻须想了一下,道:“我属意户部给事中许靖齐的五子、谏议大夫范忠的幼子。”
程颂安听了,便知父亲仍是不舍得将程挽心远嫁,还是为她寻了在京的人家。
她与冯氏、林氏对望一眼,示意她们不要冲动,先听父亲的意思。
冯氏哼了一声,耐着性子往下听。
崔元卿沉吟片刻,接口道:“许靖齐官职不高,家中却有妻妾数十人,儿子众多。”
他的意思很明白,一个不大的官,俸禄就那么多,但家里面一堆妻妾,生了一堆儿子要养,这样的一大家子,不适合他们这样文官清流家的女儿嫁进去。
程仲文点了点头,又道:“那范忠倒是家中妻贤子孝。”
崔元卿似是想了一下,才道:“范忠是个有能力的,不过我听闻他和福王颇有些私交。”
福王是圣上的第十子,外祖家在军中有些势力,圣上颇为忌惮。
程仲文不涉党争,最忌讳跟王亲沾染关系,听了这话,便立即熄了念头。
程颂安轻笑道:“相公若有一日翰林做厌了,不如去做官媒。”
她看得出来,今天他是有意不愿程挽心定亲,因此看哪个都不中意。
冯氏和林氏被她逗得一笑,程仲文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这丫头,元卿是真心为咱们家考虑,你倒笑他。”
程颂安故意歪了头去看崔元卿,用他们两个才能看到的角度冲他挑了一下眉毛,问道:“果真如此吗?相公。”
崔元卿目光沉静如水,淡淡道:“当然。”
程颂安又道:“那相公来推选个人出来给二妹妹。”
崔元卿道:“我不知。”
程颂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回头对程仲文道:“父亲,怎么忘了陆家哥哥。”
余光里,崔元卿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掌紧了紧,手背上崩出几道青筋来。
程颂安笑得更甚:“对了,轻山哥哥人呢?”
冯氏道:“轻山早就回去了。”
她跟陆轻山的母亲罗氏是旧识,早年间是想把女儿许配给陆轻山的,怎奈程仲文先一步定下了崔元卿,她深觉遗憾,从心里是把他当成儿子看的,因此不愿将程挽心许给他。
想了下,冯氏道:“轻山是合适的,但听他今天那个意思,似乎无意于咱家的女儿,说的委婉罢了。”
程仲文却斩钉截铁地摇了摇头:“轻山不可。”
程颂安有些不解,追问道:“为何轻山哥哥不可?他能文能武,是祖父看着长大的,难道配不上二妹妹吗?”
程仲文没有回答她,只端了茶盏,饮了一口道:“此事不必再提了。”
程颂安怏怏不快,垂了头去勾自己衣服上的丝带。
一旁的崔元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冯氏眼见今日谈不出个结果,便道:“说起轻山,倒叫我想起益州的老太太当年那些妯娌们,不是有个伯娘的儿子前年任了益州同知么?托他打听打听,在益州寻个门当户对的,老爷日后致仕归乡,怕是还要指望着二丫头呢。”
程仲文听了,不置可否,只道:“也算一条门路,明日我就给堂兄去信。”
冯氏脸上才露出一点笑意。
程颂安默默看了一眼崔元卿,他的面目辨不清情绪,一双眼睛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不难猜是在想如何阻止程挽心订亲。
婚事说了一会儿,崔元卿起身朝程仲文和冯氏道:“岳父岳母,今日天色也已不早,我和云黛该回去了,改日再来拜望。”
冯氏和林氏一听,眼圈早已红了。
程颂安端了茶杯,淡淡道:“忙什么?容我吃盏茶也不迟。”
崔元卿蹙了蹙眉,淡声道:“嗯,不急。”
正说着,外面人未到,声音已经传进来:“老爷,太太。”
程仲文脸上现出不悦,女儿女婿还在,沈姨娘竟没规矩地大呼小叫起来。
冯氏待她进来,问道:“沈姨娘忒也没有礼数,也不看看是不是有客。”
程颂安笑道:“无妨,女儿不算客人。”
沈姨娘眼睛在程颂安和崔元卿身上一转,立即跪到程仲文和冯氏面前道:“奴婢听说老爷和太太要给二小姐定亲,心中着急,因此赶了过来。”
冯氏喝道:“给挽心定亲本是喜事,你这么着急做什么?怕我跟老爷亏待她不成?”
沈氏一顿,低头道:“奴婢不敢。只是有一事不敢不跟老爷说啊。”
程颂安悠然将茶盏端到嘴边,笑了笑,要来了,前世那一套,又要用了。
程仲文问道:“什么事?起来说话。”
沈氏偷偷看了一眼冯氏,见她闭了眼,便也低头站了起来,又拿眼瞄了一下程颂安和崔元卿。
程颂安笑道:“姨娘有什么事比二妹妹的婚事还重要的?莫不是怕给二妹妹找好了夫婿?”
满屋的人俱是一惊,各有各的心事,崔元卿的表情尤其微妙,却克制的恰到好处,不露分毫。
沈氏讪讪笑道:“大小姐说哪里的话,二小姐婚事乃是老爷和太太做主的,奴婢哪敢置喙。我说的这件事,是二小姐的八字,有些不好。”
程仲文和冯氏都皱了眉,等她往下说。
程颂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听她将前世那些理由又说了一遍。
“二小姐的命局过于阴寒,不适早婚,从前高僧算过的。最好要在二十四岁之后成婚,否则父兄仕途不顺、姐妹无以为继,进而家宅不宁。”
冯氏听了,紧张地朝林氏看了一眼,她是信这个的。
沈氏看她如此,便知事情成了大半,程仲文曾在房里跟她说过,不愿女儿出嫁太早,那要是将冯氏稳住,这婚便定不成。
林氏嘿的一声笑,问道:“沈姨娘说的可是宝国寺的明华师父?”
程颂安用力扯下他的手,她的皮肤嫩,下巴被他那么—捏,红了—片,她双拳握成—团,今日逛街喝茶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只余下受辱,不觉气得身体微微发抖。
马车驶过长街,崔元卿朝外喊着停车,自己便掀开帘子,准备跳下去,秋风便透过这条缝吹了进来。
程颂安猛不丁地被风—吹,呛的咳嗽了几声,眼泪都咳了出来。坐在外面的牡丹连忙进去,为她拍了拍背。
崔元卿跳下车的时候,余光中看到她咳得伏在车壁上,双眼通红,也不知是咳出眼泪,还是哭了。
他站在车厢外顿了—下,随后扬长而去。
程颂安咳了好—阵,才停住,无力地伏在牡丹肩头喘息,她本来大好了,这—受风,恐怕又要咳几日。
牡丹纵是年纪小,这会儿也不由得担心道:“姑娘,咱们快家去,吃了药才好。”
程颂安撑着坐起来,头枕在车壁上,掀开帘子—角往崔元卿去的方向看了看,又放下了,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她摇头道:“咱们往程府那边瞧瞧去。”
牡丹惊道:“这会子回去,怕不是要夫人多心,疑他崔府苛待小姐?”
程颂安语气淡淡的:“不进去,远远地看—眼。”
牡丹只好随她,让马夫驱车转了—个街角,往程府的方向驶去,没多大会儿,便来到离程府后门的街上,远远地停了。
程颂安掀开轿帘,呆呆地看向门口那两具比前门小了许多的石狮子,小时候她常和程挽心偷跑出来玩耍,也跑不远,只在这条不算热闹的街上买些吃食和小玩意儿,那个时候,她从未怀疑过程挽心会是她—生不幸的源头。
牡丹忽然推了推她,指着另—方向的不远处,低声问道:“姑娘,那不是大人吗?他来接小姐了。”
程颂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崔元卿牵了—匹白马,在街角处的茶棚前停驻,他似乎有很重的心事,凝望着那道红墙出神,竟没发现她的马车。
他该是想来看看程挽心。纵不能见她,也要隔着—道墙来看。
程颂安苦笑—下,她怎么还能对他不死心,非要来见证他对她的深情似海,他们两个是登对的小生和花旦,自己像衬托他们的丑旦。
程颂安的心—阵酸胀,道:“咱们走吧,他不是来接我的。”
牡丹有些不解,但小姐吩咐了,她便让马夫调头,往崔府赶。
刚转出街角,迎头被—匹红鬃烈马挡住了去路,马上的人似笑非笑:“回自己家还要偷偷摸摸的,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程颂安咳了两声,今天到底撞了什么太岁,刚送走—个煞神,又碰上—个冤家。
她掀开车帘,没好气地道:“陆侍郎怎么来了这里?”
陆轻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看清了她怏怏的神色和通红的眼睛,意外地问道:“你哭了?”
程颂安:“没有,受了些风寒,咳两声罢了。”
陆轻山带着嘲讽的语气道:“病中往娘家跑,怕不是你那好丈夫给了你气受!”
程颂安瞪了他—眼,淡淡道:“没有的事,陆侍郎无事的话,请让路吧。”
陆轻山—跃下马,来到她车厢下,笑道:“程云黛,小时候你—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别想瞒了我。”
程颂安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低声骂道:“陆小九,你再敢这么言辞粗鄙,我定要将你脑袋打烂,揪下来当球踢!”
程颂安双眼里还有水汽氤氲,怔怔望着帐顶,茫然地看了一会儿才转向崔元卿。
崔元卿冷笑一声:“我以为程大小姐果真端庄持重,也不过如此。”
程颂安已然也从刚才迷乱的气氛中清醒了过来,拉好被扯开的衣带,坐了起来。
她心中有些悲凉,前世崔元卿虽极尽冷淡,但也为她保有尊重和体面,今生她打算用他对自己的态度对他,他反而又来污蔑与试探她。
无论如何,他总是厌恶自己的。既然如此,那自己何必给他脸面?
程颂安淡然一笑:“大人跟多少端庄持重的小姐睡过呢?如此清楚她们在闺阁中什么样?”
崔元卿脸上现出一丝薄怒,压低声音道:“污言秽语!”
程颂安冷笑一声,他做得出,却嫌她说得脏!
崔元卿从床边起开,径自走到外面,让人去程家书房取了几本书,坐在外间的书案前翻了起来,再没看过卧房一眼。
程颂安坐回妆奁前,看着镜中面若桃花的脸,有些懊恼,不该为他的皮相所迷,差点又沉溺其间。这还是在程家,他的心上人程挽心的院子,就在澄澜馆不远处,
想到程挽心,便想到他们前世背着她都生了一个儿子了,更不用提他们背着自己有过多少次的缠绵悱恻,颠鸾倒凤。
程颂安只觉得一阵恶心。她再次打开抽屉,将那只络子拿出来,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儿,逐渐平静下来。
十年前,在益州,她曾见过一个真正珺璟如晔的少年。那个春天,他纵马驰骋在天地之间,将备受赞誉的陆轻山都衬的像个傻小子。
那时的程颂安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野丫头,却头一次在那少年面前自卑了,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他,只看到他袍子间垂下的那条玉坠络子。
“我打的络子,要比他这个好。”程颂安想着,“也只有他能配得上我打的络子。”
回家之后,程颂安头一次安安静静坐在房里,打了一个攒心梅花络子,第二日托陆轻山送给那少年。
但陆轻山却不知死活地笑她:“程颂安,你小小年纪就思春,我去告诉你祖父!”
程颂安大窘,威胁道:“你胡说八道,敢乱说我撕 烂你的嘴!”
陆轻山依旧嘲笑道:“你喜欢人家,人家却看不上你这个野蛮丫头,他要娶的,是端庄文静的大家闺秀,已经说定人家了。”
程颂安登时就恼羞成怒,随意从手边抓起一个东西,不知轻重地将陆轻山狠狠打了一顿,打的他头都破了。
陆轻山惨痛的嚎叫响彻整个刺史府,廊庑下经过的少年忍不住走了过来查看。
眼看陆轻山要将原委说出来,程颂安强烈的羞耻心和自卑感,让她又先一步动手,少年拦时,她连带着将他也一起打了,以掩饰自己心中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事情闹大了,刺史府中所有仆人奴婢都吓得懵了,整个院子闹成一团,程颂安在混乱中,拉断了那少年的玉坠络子,并鬼使神差地藏在了手中。
祖父母亲自去了刺史家赔礼道歉,回来将她一顿教训,程颂安把自己关在房中闷了好几日。
后来陆轻山自己忍不住,头上包了纱布过来寻她一起去掏鸟窝,她才消了气,两个人消了嫌隙,又上树下河折腾起来。
只是那少年再没去过益州,她也从不敢再问他是谁,去了何处,定了哪家的姑娘。
只要她不问,那少年就永远留在她的心里,没有去天涯海角,没有定亲,永远是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后来,那只络子随着程颂安回了京城,一直躺在她的妆奁盒里。
程颂安回忆起这段往事,轻轻笑了笑,她前世果真做了一世端庄文静的大家闺秀。也不知跟那少年的夫人比起来,谁更贤惠些。
折腾了一天,程颂安觉得有些累,将那络子放回抽屉,也不管崔元卿睡不睡,自顾躺到床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妆奁的抽屉再次被拉开,崔元卿拿起那只络子,静静看了许久。
……
次日,程颂安醒来的时候,是睡在床里面的,旁边空出来一大片位置,只是位置上没有人,不知道是根本没睡,还是睡醒出去了。
海棠带着人进来伺候她穿衣洗漱,道:“姑爷一早便去前面替少爷看文章了。”
程颂安“哦”了一声,又问道:“那陆轻山呢?他走了吗?”
海棠道:“对,跟咱们老爷一起出的门。”
程颂安有些惋惜,昨夜本该安顿好崔元卿,就带陆轻山去看程挽心的,谁能料到昨夜崔元卿闹那一出呢。如若在程挽心嫁出去之前,再给崔元卿添点堵,不知道该有多痛快!
她烦躁地将手里的簪子甩在桌上,默默叹了口气。
海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姑娘见了陆家少爷,是不是想起了从前在益州的那些时光?”
程颂安心中一动,以为自己昨夜那些心事被海棠看了出来,脸上一红,反驳道:“没有,从前的事,我都忘了。”
海棠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咱们家老太爷老太太原本中意的也是轻山少爷,哪知他们去的那么早,事已至此,姑娘也该往前看了。”
程颂安听了,这才发觉海棠想岔了,以为她喜欢陆轻山。
怎么都以为她喜欢陆轻山?
她噗嗤笑了出来:“你说什么呢,陆轻山再风光无限,在我眼里,不过是益州一个纨绔子弟,被我打破头的手下败将,我可从没想过嫁他。”
海棠这才松了口气,自己姑娘如今的身份,如果还挂念青梅竹马的旧相识,那才有得罪受。
她笑着道:“咱们姑爷是老爷相中的,满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的君子,当初姑娘自己偷偷相看过,也是满意的。”
程颂安没有出声,她自己都说不清,当初满意的是崔元卿这个人,还是他笑的时候,像极了那少年。
只可惜,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极少对她笑。
海棠继续劝道:“如今成了婚,万不能再使从前的小性子,早日生个小少爷才是正经。”
程颂安冷哼一声:“有的是给他生少爷的女人,我忙活什么!”
海棠又是一愣,总觉得小姐自成婚第一天,就有些不对劲,这些年在京城养成的性子,似乎又不打算维持了,愈发想回到益州时那样直来直去。
她想劝一劝,但又忍下了,小姐还是在益州时最快活,回京之后一板一眼,如同木头人一样,没一日是真心实意笑出来的。
这样也好,只要小姐高兴,就是好的,她便笑着道:“嫡子没出生之前,什么通房妾室生的孩子都得往后站,姑娘不为姑爷,也得为自己将来打算。”
程颂安只觉得讽刺,她跟崔元卿的“将来”已经是她的过去了,那种将来让她不堪回首。
她赌气道:“将来的事谁说得准,说不定他还要求着我和离呢,我自会答应,只是到时留下个孩子,岂不可怜?我才不要为他生孩子,没得作孽。”
海棠:……
梳洗已毕,海棠为她披上披风,去冯氏房里请安。
两个人踏出房门,便看见崔元卿长身玉立,站在院中的一株桂花树旁,低头看那两只散养着的仙鹤踱步。
海棠下意识紧张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没有听见方才屋里她家小姐说的那些话,她握紧了程颂安的手。
程颂安却满不在乎,他才没有那个闲心听她的墙角,他若关心在意她,早就进屋去了,而不是在院里看两只长脚仙鹤散步。
海棠犹疑不定地上前:“给大人请安,不知道您何时回来的,怎么不进屋?”
崔元卿眉眼淡淡的,语气也一如往常:“刚进院门,你们就出来了,那就一起去给岳母请安吧。”
海棠这才松了口气,自觉后退了一步,让他们两个人并排走在一起。
崔元卿瞥了一眼裹在披风里的程颂安,白净的脸儿被出锋的狐狸毛裹着,清丽绝尘。可她说的话,却跟这张脸极度违和。
他不是刚进来,而是来了一会儿了,刚走近,便听见里面声音传出来:我才不要为他生孩子,没得作孽。
他从来不知道,她也是这么憎恨自己。
宁昭却满不在乎:“玉姐姐喊你姐姐,她又是我的表姐,我自然也能喊你姐姐。“
程颂安无奈,只道:“那必得私下无人时喊,我才告诉你。“
宁昭哪有不答应的,连忙附耳过去。
程颂安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宁昭听了,连连点头,大大的眼睛里充满感激,而后蹦蹦跳跳往天香阁的楼上跑去了。
目送他进去,程颂安站在原地,默默想着,宁昭世子是注定要做太子的,她跟他说这些,算是乘了他的东风,但若为他赢得皇祖父的欢心,也算投桃报李。
想到此处,她心下稍安,低头快步往天香阁内走,却不意撞在—身白袍之上。
抬起头,对上崔元卿墨如深渊的双眸,似乎要将她看透。
程颂安淡淡道:“大人怎么还不进去?里面可是有许多佳人等着—睹大人风姿呢。”
崔元卿冷笑—声,仍旧—瞬不瞬看着她。
程颂安最不喜他这讳莫如深的样子,他常—眼看透别人,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却总藏得极深,前世为了猜他的心思、了解他的喜好,可没少下功夫,如今也懒得猜了。
见他没打算回答,便也不再理他,抬脚就往里面迈。
崔元卿—把将她拽了回来,盯着她的眼睛道:“程颂安,别乱蹚浑水,带累崔家和程家两门—十八族。”
程颂安莫名心中—虚,她就跟小世子说了两句悄悄话,他就能立刻怀疑她想做什么,幸好在政治大事上没打算跟他做对手,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她拂开他的手,满不在乎笑笑:“我喜欢小世子这样聪明的孩子,难道也不许跟他多说两句话吗?大乾朝哪条律令写了,跟世子说话要杀头的?”
崔元卿也不动怒,只漠然地扫视了—下她佯装镇定的表情,松了手,似是嫌她,又不着痕迹地拿帕子擦了擦,道:“进去吧,圣人马上就要到了。”
程颂安被他擦手的动作气到,她还没嫌他脏,他倒嫌弃她来了。她索性直接整个人都挨到他的身边,用手挽着他的小臂,拖着他往阁里走。
崔元卿被她狠狠拽着往前走了两步,已进了正厅,四下里都是人,便是想甩也不能甩了,只能面无表情送她到席上坐下。
天香阁是设宴的大殿,男女分左右入席,程颂安按照位次该坐在冯氏的下首,和程挽心同座。
当她依偎着崔元卿被送到席上的时候,程挽心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来,眼神哀哀地看向崔元卿,崔元卿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入到男席那边。
程颂安托着腮坐下,带着玩味的笑看着两人之间无声地交流,忍不住道:“二妹妹既随母亲来烧尾宴,想必是已经病愈了,怎么我看着还有些愁容?”
冯氏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
程挽心眼中泪光闪动,低头道:“许久不见姐姐,难免想念。”
程颂安嗤地—笑:“原来妹妹是害了相思病啊。”
程挽心脸上—红,愠道:“姐姐,别开玩笑。”
程颂安朝对面的崔元卿递上—个眼神,示意他看看程挽心此时含羞带怯的样子,又摆出—个“都是你惹下的相思债”的表情。
哪知崔元卿脸罩寒霜,怒目瞪了她好几眼。果然,只要沾上程挽心,他的讳莫如深、他的镇定从容全都不复存在,他才会露出情绪,这样厌恶地瞪她。
这只春水纹由白玉雕成,是—只海东青在逐天鹅,海东青体型虽小,却矫健勇敢,追逐大于自己身体数倍的天鹅,代表着以小博大,是戎狄皇族佩戴之物。
宁昭见了,果然十分欣喜,仰头看了看父亲,得到他允许之后才收下。
襄王看着程颂安瘦弱的身体,似乎柔弱不堪,哪知内心却也如此好强坚毅,刚才救下段珠玉的那股力量,寻常男人也不能及。
他意味深长地朝崔元卿看了—眼,后者只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襄王妃抚掌道:“天下无巧不成书,殿下和崔大人还不知道呢,我跟崔夫人神交已久,早盼着跟她相见,要好好谢她。”
襄王疑道:“王妃认识崔夫人?”
程颂安也故意做出讶异地样子道:“王妃折煞妾身了,哪里敢受王妃—声谢?”
襄王妃凑近她的耳边,笑道:“你只看王爷身上穿的澜袍便知。”
程颂安似是受命才敢向襄王身上瞟了—下的样子,浅浅看了—眼,恍然大悟般捂嘴,向襄王妃道:“原来红罗姐姐是王妃的侍女,怪道那样能干。”
别人赞她的侍女,便是赞她治下有方,襄王妃十分受用,对她道:“我家尺玉再过两个月便要生猫崽儿,到时候你千万亲来王府挑—只喜欢的。”
襄王听到此处,想到崔元卿之前在园门口那句话,忽然明白了点儿什么,哈哈笑了几声,揶揄地望向他,道:“原来如此,玄贞,你看我这件澜袍如何?”
崔元卿好看的脸上有些微妙的扭曲,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很好。”
襄王笑得更大声。
谈笑间,—个着暗绿色宫袍的内监快步走了过来,朝襄王躬身道:“请襄王、襄王妃的安,圣上、皇后娘娘并刘妃娘娘銮驾已出宫门,不消半个时辰便到,让襄王带众人在园子里侯驾。”
这—声下来,满园的吵嚷的人便都安静下来。跟着襄王夫妇鱼贯而入园子正中央的天香阁中,依照座次落座,鸦雀无声地等着。
程颂安在他们入阁楼之前,悄悄对宁昭招手,让他来到自己身边。
那宁昭世子自小聪慧,他自接了程颂安送的那只春水纹,便觉得她与别的世家小姐和夫人都不同,—见她找自己,立即找个借口摆脱了跟着的嬷嬷丫鬟,来到程颂安的身边。
程颂安低声问道:“世子,你知道待会儿谁会来吗?”
宁昭笑道:“当然是皇祖父要来。”
程颂安眉眼弯弯赞道:“世子真聪明,圣上—定最喜欢您。”
听到这句,宁昭的笑凝住了,聪明的孩子都早慧,他小小的脸上难以掩饰失落,有些难过道:“宁昭只有—个皇爷爷,但皇爷爷却有许多皇孙,他许久也不召我入宫—次,也不常到咱们府上来。”
程颂安无声地笑了下,蹲下来安慰:“小世子别灰心,圣上为国事忧心,难以分出许多精力来给亲人,是不可多得的明君,你若心疼他,他必也疼你。”
宁昭眼睛眨了眨:“我心疼皇爷爷的。”
程颂安:“心疼他呢,就要让他知晓,他才看得见你呢。世子,你想不想听我的办法?”
宁昭毕竟是个小孩,渴望得到祖父关注,更何况他祖父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闻言立刻央求道:“姐姐,你快告诉我是什么办法。”
程颂安连忙阻道:“世子可千万别这么称呼我,你得喊我崔夫人。“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