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周五，林冰蝶下午没有课，为了表现自己对这份工作的热情，她自发来到冰雪奇迹俱乐部的仓库，整理起了运动器械。没想到经理竟然在，一直在仓库外面打电话，不停地用眼角的余光暼她，一脸监督的神情。于是，林冰蝶更加卖力地整理器材。
经理终于走了，林冰蝶累得腰酸背痛，可仓库里的运动器材依旧堆积如山。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整整一下午都没有走出这间仓库，更别说去纯白的冰场上蹭冰滑行了。
林冰蝶认命地自言自语：“唉，这能怪谁？是自己说的只要签约，即便是杂活儿也干的。”
晚上九点，冰雪奇迹俱乐部的训练场已经闭馆了，林冰蝶终于打扫完了场馆卫生。她蹑手蹑脚地来到冰场外，穿上一双冰刀鞋。冰刀鞋有点大，不大合脚，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能在冰场上练习冰舞，已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她在心里暗暗说：明天是周末，不用上课，我可以在冰上尽情地滑。
俱乐部的冰场一看就是花了大价钱修建的，冰面的硬度非常好，有助于培养运动员的冰感。平心而论，冰场的训练条件要比北华体大的训练场馆好得多。林冰蝶穿着冰刀鞋滑进冰场，独自在空旷的训练场上翩翩起舞，那种飞翔的感觉令她心旷神怡。因为怕被人发现，她没敢开大灯，只是在微弱的光线下练习着冰舞。
林冰蝶屏住呼吸，摒除一切杂念在冰面上滑行。冰刀鞋穿在脚上仿佛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滑行所带来的快感让人喜悦，林冰蝶脸上露出了愉悦的微笑。
在练三周旋转时，林冰蝶一不小心摔倒了，她爬起来继续锲而不舍地练习，可不知为何一次又一次地摔倒在冰面上。
“姿势不对！这样练不行！”远处传来说话声。
林冰蝶闻声抬头，只见如镜的冰场上站着一个男子，他身材颀长消瘦，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普普通通的衣着却把他的身材勾勒得宛若雕塑。男子的眼睛晶莹明亮，如穿云月而过的精魄，出众的容颜令人神为之夺。
光线昏暗，待对方走近了，林冰蝶才认出来者是之前帮她说话的男生。由于他的帮忙，自己才有了这份梦寐以求的工作。这个男生显然是偶然经过，似乎在暗中观望一会儿了。
“你在练冰舞！”他说。这句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请替我保守秘密。”林冰蝶喃喃地说。
“为什么？”男生问。
“我不是俱乐部的签约选手，也不是这儿的会员，只是俱乐部里一个打杂的。练冰舞的事被人看见，感觉很难为情。”林冰蝶的脸涨得绯红。
“好的，我为你保守秘密。”男生笑了一下，又说，“另外，我问的是，你为什么非得偷偷练习呢，干吗不报名成为俱乐部的会员参加正规的训练？”
林冰蝶叹了一口气，说：“我一个刚入学的体育大学的穷学生，付不起高昂的入会费用。”
男生点点头，说：“这倒也是。”
他忽然返回入口，穿上冰刀鞋，体态轻盈地滑行到林冰蝶身边，问道：“你打算练男生动作还是女生动作？”
林冰蝶连忙不容置疑地说：“我当然练女生动作。”
男生说：“我还以为你要练男生动作。”
不知道是自己的外形和打扮让对方产生了误会，还是对方故意为之。不管怎样，林冰蝶内心没有一丝不满，反而顿生知己之感，她大声附和说：“有眼光！别看我是个女生，其实我比男生更像男生呢！刚入学的时候，就被室友误认为是男生呢，还差点被扣上流氓的帽子。”
男生哑然失笑，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干脆练男生动作？”
“我想挑战一下女性的阴柔之美！”林冰蝶回答得理直气壮。
男生忍不住笑出声来，说：“好吧，这位男士，我给你指点一下。”
林冰蝶问道：“你冰舞技术很厉害吗？”
“我是冰雪奇迹俱乐部的冰舞教练。”男生说，“冰舞要投入热情，融入灵魂，是一门身体和自由的艺术，所追求的并不是身体能力的极限，而是探索身体所能表达的极致。”
“那请你教教我吧。”林冰蝶爬起来，满脸崇拜地说。看着他，她仿佛找回了最初的梦想。
他向她伸出手，神情淡定地说：“可以，我教你。”
林冰蝶愣愣地看着对方，似乎不信有这种好事，但对方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激动得脚下一滑，不小心撞进了男生的怀里。她这才发现什么身材消瘦都是视觉错误，男生的臂膀和腰身柔韧有力，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他臂膀上坚实的肌肉。
她正在心里琢磨着肌肉，耳边传来一句：“你要先把肌肉练出来。”
林冰蝶照着男生教的燕式滑行动作滑了半圈儿，摔倒在冰面上，姿势狼狈不堪。男生俯身拉她起来，对她说：“看得出来，你的基础不错，显然是练过几年冰舞的。你现在的问题一是长时间没练了，二是没有专业人士指点，所以关键动作掌握得不好。”
说完，男生姿态闲适地又示范了一遍燕式步滑行，他在冰上侧身滑行的样子似是风中摇曳的荻花。
林冰蝶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专业冰舞选手会屈尊亲自教她。教学期间，两人肢体偶有接触，对方笑容明亮，让她感到炫目。他起跳旋转的动作很慢，一进一退，舞姿曼妙，笑靥如妖如魅，蛊惑人心。纯白的冰场映得他的脸颊莹润洁白。滑行没有停止，冰刀所到之处宛若泼墨处最后那一笔留白，显得余韵未尽。最后男生气定神闲地结束旋转，优雅地停下动作。
林冰蝶兴奋地说：“只有穿上冰刀鞋，才能体会到在冰上飞驰的速度感。这种感觉是挑战人体极限的速度，和开车兜风不一样。”
男生不无赞同地说：“从点冰跳、刀刃跳，再到和搭档的组合动作，这些既是舞蹈，也是运动……”
林冰蝶练习着旋转，男生在她身旁指导：“掌握住平衡，记住冰刀是你身体的一部分，你要掌控它。”
终于练成了一个标准的旋转，林冰蝶激动得忘记了礼节，也忘记了男女之间授受不亲，她拍着男生的肩膀说：“你人真好，交个朋友吧！”
男生不置可否，只是微笑。
林冰蝶毫不见外，兴奋地说：“为了报答你的指导之恩，我请你吃饭吧！我知道一个二十四小时不打烊的鸡毛店，既好吃又实惠，尤其是吃夜宵最有气氛了。”
灯忽然灭了，也许是训练馆停电了。林冰蝶和男生静静地站在黑暗里，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我在减重期间从来不吃夜宵。”看到林冰蝶沮丧的神情，男生不禁嘴角上扬，又说道，“不过今天破例。”
“教学”停止，两个人在场外换了鞋。
林冰蝶带男生去到一家鸡毛店，虽然时间已经比较晚了，但这家店还有几桌客人没散场。
“吃夜宵可以让人心情愉悦。”林冰蝶说。
两个人面前各摆着一个大海碗，碗里是既经济又实惠的炸酱面。一碗面八元钱，林冰蝶负担起来没有任何压力。
林冰蝶殷勤地为男生倒上醋和辣椒油，她抬眼看去，发现男生的皮肤特别白，顿觉双眼被晃了一下。牛奶肌、丹凤眼……林冰蝶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心想：这个人……模样儿也太帅了吧！
他的眼睛很纯净。在他纯净若水的目光下，林冰蝶有点局促地低下头，视线落在男生精致的锁骨上。
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一个男人的锁骨，林冰蝶心里有些慌乱，她心虚地向远处望去，嘴里说着：“还没来得及问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男生看着面前袅袅升起的乳白色雾气，微笑着说：“我叫郁千秋。”见她没有什么特殊反应，接着又说，“我有训练场馆的钥匙，刚才是回去拿落下的包，有感于你的执着，便忍不住指点了一下。”
林冰蝶念了一遍他的名字，问道：“你的名字很特别，是不是自己起的艺名？”
郁千秋说：“不是艺名，就是我的本名。郁氏在宋版百家姓中列位第一百八十一。”
林冰蝶说：“我以后就叫你的名字了。郁千秋，我叫林冰蝶，咱们加个微信吧。”
两人互加了微信，林冰蝶大概翻了翻郁千秋的朋友圈，内容多与冰舞相关。她久久地凝视着一张照片——郁千秋练习冰舞时的抓拍，说：“实话实说，运动员和艺人的气质不一样，你确实是运动员的气质。”
郁千秋矜持地微笑。
“郁千秋，你怎么不吃啊？面条里加点辣椒油才好吃。”林冰蝶见他不动筷子，拿起辣椒油的瓶子，倒了几滴辣椒油到他碗里。
“我不吃辣的食物。”郁千秋嫌弃似的说。
林冰蝶热情地说：“为什么不吃辣啊？辣的食物多好吃呀。你试试吃一口！”
郁千秋招架不住林冰蝶的热情，夹起一筷子面条吃了一口，辣得脸颊发红，他赶紧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水。
“你这么年轻，冰舞跳得又那么好，是北华体育大学专门练冰舞的学生吗？”林冰蝶问道。
“我专门练冰舞没错，不过我是北华经贸大学的学生，曾在大学生运动会上得过奖，还是冰雪奇迹俱乐部的兼职教练和签约选手。”郁千秋回答。
“你好厉害呀！我有点崇拜你了。”林冰蝶忍不住告诉了对方自己的秘密，“我想做专业的冰舞运动员。我太喜欢滑冰了，更喜欢在冰上舞蹈的感觉。”
“让冰舞做你的人生之光。”郁千秋一脸了然，倒没有嘲笑她痴人说梦，而是神情淡然地鼓励她说，“想成功就不要怕摔跤！”
林冰蝶备受鼓励，直抒胸臆：“郁千秋，我要学专业的冰上舞蹈！”
郁千秋目光清澈如水，眉梢微挑，说：“我有时间就去教你，你在训练馆等我，闭馆后我会去找你！”
林冰蝶呆了一瞬，继而狂喜：“太棒啦，你人真好！我顿时感觉信心倍增。”
吃完饭后，林冰蝶结了账，两人并肩走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
郁千秋微微一笑，侧头对她说：“林冰蝶，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有种模糊了性别的中性美？”
林冰蝶忍不住笑了，对他说：“你才有种模糊了性别的中性美，实话实说，你漂亮得简直像是人间妖孽！”
郁千秋微笑，说：“那你简直是人间妖怪。”
两人对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郁千秋倏地收敛了笑意，严肃地对林冰蝶说：“听了你的豪言壮语，我知道你不是在开玩笑。我再啰唆一句，如果你真想做冰舞运动员，就要改变饮食习惯，晚上别吃那么多食物了。因为教练每天要给运动员测体重，而且是以两计算的，多出来的热量只有消耗掉，才可以停止训练离开场馆。冰舞选手比一般人付出的多得多。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学专业的冰舞吗？”
林冰蝶说：“因为喜欢。”
郁千秋点了点头，说：“只是喜欢远远不够，还要热爱。”
两人默默走了一段时间，最后在北华体大门口分手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