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我回来了！”
还没进门，李晵便开口喊道。
推开院门，里面是装下了他大半个童年的小院。走过过道右转便是厨房，李晵已经听到老太太的脚步声了。
“回来啦！东西放屋里先，一会儿就能吃饭了，我用鸡汤下了锅面。”
老太太说话声音不大，但是身上洋溢着肉眼可见的高兴。她的身体还很好，至少六十多岁了自己还能满院子抓鸡。
鸡是在院子里用铁丝网围起来的，旁边搭了个葡萄架子，不过现在只有枯藤盘桓在木架上面。鸡舍北边紧挨着老爷子的工作室，里面装的是老爷子半辈子的饭碗，那也是他儿时的游乐场。
他们家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当过兵，也上过战场。命大，除了肚子上的几道疤倒也算是活着回来了。在部队里学了手木匠手艺，也正是靠着这门手艺才在那个艰难的年代供养出了一个大学生。
院子西南角是家里取水的地方，院子西边靠墙的位置种了棵樱桃树，老爷子打理的很好，每年都挂果无数。
进了堂屋正对屋门的是家里的供桌，上面擦得很干净，或者说他就没看到供桌脏过。冰柜立在东厢房门边，那之前是他的卧室，现在已经改成小丫头的卧室了。西厢房是主卧，也是采光最好的一间了，窗户两边分别种了株栀子树和寒梅。
如今栀子已经休眠，寒梅倒是在这刺骨的冷意下愤怒的绽放着。
看了眼时间，今天公交司机比较比较给力，他回来的早了不少。不过还有二十分钟小丫头李智恩也该放学了，过道的自行车不在，应该是老爷子去接去了。
在屋里转了两圈没什么事干，索性进了厨房帮忙添火。这里是自己爸妈结婚之后盖的，除了电视和冰箱也没什么先进电器，就连厨房里的电饭煲都是他买了之后才告诉两位老人的。
不是没有新房住，他们家前两年刚在镇上的学校旁起了个二层的新楼，但是奈何老人不愿意去，他们一家子除了小丫头以外也不怎么在家，索性也就没劝了。
见到自己大孙子进来，老太太也没赶人，他也知道自家孙子不是什么娇气的人。以前家里还穷的时候什么活没干过，烧火做饭哪怕是他一个人也搞得定。
“手擀面啊，奶！“
李晵笑着凑到案板旁，他的目标不是面条，那又没熟也跑不掉不是吗。掀开电饭锅的盖子，鸡肉和香菇的香味瞬间窜进了鼻孔。
奶奶笑着又有些嫌弃的拍了拍他的手，然后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拿了个碗：“就知道你要偷吃，都不知道多久没进厨屋了，一进来准没好事，没脸皮哦~“
李晵听着这略带责备的话语也不吭声，只是嬉皮笑脸的递上了勺子。直到老太太举起了勺子作势要敲到脑袋上了才嬉笑着抱着盛满的碗跑出了厨房。
两个翅尖，一个鸡爪一整块鸡血再加上满满的香菇。李晵端着碗晃晃悠悠的出了门，他们家西边是同村一户人家的柿子园，东边原本是他堂姑家，不过现在已经出手卖给了另一家。
“李家老大刚回来啊！这就吃上啦！”
邻居家的老太太正在刮鱼鳞，她刚刚在厨房里忙活倒也没看到李晵回家。
“昂，刚回来，刘奎呢？还没到呢？”
刘奎是她的大孙子，同样在县里上学，不过是一高的高一学生。
“还没呢，老头骑车去车站了，待会儿应该能回来。”
正说着，李晵已经看到大路上一小老头骑着三轮车缓缓而来，那后面不也正是他们家老爷的自行车吗。
他家老爷子说了两句什么，从他身侧冒出一个粉色的小脑袋。李晵乐呵呵的咬了口鸡血，然后故意挑了块翅尖对着小丫头晃了晃。
结果老爷子的自行车还没停稳，小丫头背着书包直接蹿了下来，风风火火的跑到李晵身边拽着李晵的衣服就想把他的手臂向下扯去。
李晵乐也不管，让小丫头挂在自己手臂上就这么把人提溜回了家。走之前跟刘奎打了个招呼，只是看对方兴致不怎么高就没再理会。
“爷！我哥又逗我！”
小丫头在回家的一瞬间先告起状了，只可惜老爷子哪里会插手兄妹之间的玩闹，只是摘了皮毛躲厨房里去了。
小丫头看没人给她撑腰了，眼珠子转了两圈直接扑到李晵身上干嚎起来。李晵听着小丫头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早已洞悉了对方的小心思，故意将鸡骨头咬的嘎吱作响。
“你再嚎下去，这鸡翅尖可就都是我的了！”
李智恩立刻安静了下来，抱着哥哥的腰抬起头露出可怜兮兮的小脸。
李晵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你看起来好像小白犯错的时候一样啊。”
小白是李晵从小养到大的狗子，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只是乡底下随处可见的土狗。刚满月的时候被李晵用一条钓来的草鱼换回了家，一直陪伴到他十四岁。小白活了九年，走的那天就像被带回的那天一样，天上飘着的鹅毛大雪带走了李晵和李智恩的悲伤与欣喜。
李智恩皱了皱鼻子，声音有些低落：“哥，我想小白了！”
小丫头其实已经知道什么是死亡了，只是小白在她的生命中占据的比重还是高了些，以至于这两年仍旧念念不忘。
“小白一直在陪着我们啊~你看天上的雪，那不就是小白来看我们了吗？”
李晵指着身边逐渐飘落的雪花说道，然后将翅尖夹起放到了小丫头嘴边。
李智恩点了点头，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确实是很想小白啊！这样想着，嘴上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本就不大的翅尖很快就剩下了骨头。将骨头扔到泔水桶里面，小丫头似乎又恢复了那没心没肺的样子。
李晵看着鬼鬼祟祟挪到自己身边的小丫头，他自然是知道对方想干什么，只是没想到昨天刚在阿鲍身上干的事，今天就轮到了自己。
真就是天道好轮回呗！
看着小丫头满意的在自己外套上蹭干净了嘴巴，李晵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果然是报应不爽啊。
“满意了？“
放下碗筷，一把将小丫头捞进怀里，装作恶狠狠的捏了捏小丫头的脸蛋。冰冰凉凉，软乎乎的，手感不错。这样想着，李晵又捏了两下。
“哼！我也要捏你的脸！“
小丫头撅着嘴倔强的伸着手臂向李晵脸上摸去，李晵故意躲闪着逗小丫头玩。
“好了~之前给你的字帖写完了吗?”
李晵自然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躲到最后还是让她捏住了自己的脸，只是小姑娘也很有分寸，只是不停的撕扯着李晵的表情导致他说话声音多少有些怪异。
“写完了，老师今天还夸我写字好看呢！“
李智恩捏着哥哥的鼻子，明亮的眼中似乎有星光在闪烁。
“那你还要么？“
李晵张嘴作势要咬小丫头的手，只可惜这个游戏玩了好几年，小姑娘又不是小傻子，哪能天天上当的。
“要啊，还有哦，上次的故事书我也看完了，还有没有新的啊！“
李智恩坚持不懈的改变着自家老哥的表情，似乎想要见识一下人体面部表情的极限一样。
“24本都看完了？”
李晵倒是觉得有些惊喜，他之前买了一套丛书，英汉双语的故事书，专门给小学生看的，没想到小丫头竟然看完了。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小丫头能耐着性子看完24本书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就算不明白故事的内涵没看懂英语也没关系，至少小丫头知道自己学习了就行。
“不列颠真的有女王吗？不应该是国王和王后吗？”
李智恩好奇的问道，那应该是指她学前教育时期看的格林童话之类的故事书里面的。
“不列颠当然有女王，现在在任的就是一位女王。你之前看到的故事书里面有提及国家的名称吗？那个是童话故事里面的国王和王后，和现在的不列颠可不一样。”
李晵耐心的向她解释。
李智恩倒也没有什么童话破灭的不满，她似乎被激发出了对某些事物的好奇心“那月亮上也没有月姥姥抓小孩咯？你和奶奶以前都是吓我的咯！”
李晵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你还记得呢？谁让你那个时候不听话，那么晚了还闹着要出去玩。”
……
面很香，鸡肉也很好吃。
吃完午饭小丫头直接午睡去了，有电热毯和电暖扇李晵倒是不担心对方会冻着，他揣起手机晃晃悠悠的走出了门。刚关上院门就看到刘奎那小子蹲在自家屋檐下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鱼块，那鱼骨都曾亮了还在那张嘴吃空气呢。
“想啥呢？刚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半死不活的样子，咋？失恋了？说出来给哥们乐呵乐呵~”
李晵痞里痞气的挨着刘奎靠墙蹲下，他倒也没想太多，小地方鸡毛蒜皮的事多，真说什么大事可能好几年都遇不到。再说这小子除了心情不佳，又没什么其它事，他自然也不会瞎担心。
刘奎表情纠结了下，随后像是解脱了一样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哥，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好像碰到拐子了。”
李晵这回真的是被惊到了，声音都变了两个调：“嘛玩意儿？奎蛋儿你可别唬我，你小子平时最老实了，真碰到拐子了你还能回来？”
不怪李晵如此，他家里还有个小丫头呢，要是真有拐子流窜到他们这，以这里的条件还真的挺难防范的。
“我今天坐公交的时候看到有个女的给她抱着的那小孩灌药，我就在过道另一边坐着，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只是在听单词。而且那小孩的状态也不对，走半路刚哭没一会儿，喂完药不一会儿就没声了。哥，那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才哭那几声。我当时太害怕了，就没吱声。
对了，咱们这镇子上的人不说全都认识，至少看到了也会感到熟悉，但是那两个人只有陌生，看上去就感觉他们跟咱们这完全不一样。
哥，我是不是做错了…“
刘奎的声音逐渐变成抽泣声，恐慌与自责在这几个小时间不断萦绕在他心中，那就像是挥之不去的梦魇一般笼罩在他心头。
李晵皱着眉没有吭声，他一边拍着刘奎的肩膀一边思索着对方的话语。
完全陌生感的人，哭泣的孩童…
啧~条件太少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