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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国(78976字)

发表时间: 2023-08-07
在此刻的许嫣然眼里,夏云初俨然是个刀头舔血的魔鬼。
她起初竟还以为对方不过是个还算聪明的落魄富家女,天真地打算给她点厉害看看。
许嫣然从小到大一帆风顺,哪里碰过这种人。
“嫂子,你放我一马,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夏云初眼神里透出轻蔑,用手机冰凉地屏幕拍了拍她的脸:“你敢说什么?”
许嫣然一颗心凉透,夏云初的手机里有她设计毒害夏云初的录音,还有她被乌依贺侵犯的全过程,虽然没有到最后一步,但看的人可不会管那么多。
“听好了。”夏云初慢条斯理地警告她,“手机里的东西我会好好存着,放你一马单纯是我现在不太想碰血腥的东西,脏了自己的手。”
说完,她顺势拿起许嫣然掉在一旁的手机,连同手里的刀一块扔进了旁边的玻璃鱼缸内。
做完这些,夏云初看都没再看一眼床上啜泣不止的女人,抽身离开。
回到自己休息的小楼,见一楼大厅里亮着盏微弱的壁灯,阿茶正弓着身子在擦地,见夏云初回来,脸色不太好看,赶紧上前。
“太太。”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夏云初看着面前略显局促的妇人,开门见山地道:“我欠你一个人情,说吧,你想要什么?”
阿茶无意中偷听到乌依贺安排手下人准备迷药,要迷晕她的事,立即就跑来找她通气。随后还不顾危险,暗中帮着夏云初把下了药的果汁换了。
她们认识才不过一天,阿茶这么帮她,说是出于善良或者是对她感情显然很扯淡。
唯一的理由,阿茶有求于她。
阿茶绞着手指,一咬牙,先跪在了夏云初面前:“太太,我小儿子还小。我活了半辈子,自己的命已经这样了,可是我不想所有孩子,都只能重复我的命运……求求太太,给他一条生路,带他离开。”
呵,她要求的,是一条人命。
夏云初没有立即答应:“我会考虑的,这毕竟不是小事,带个小孩偷渡回去不容易。”
其实凭着许黎川的三个字,带个小孩偷渡回国不难,照顾就更容易了,给一笔钱,安排到寄宿学校去,或者请个保姆,都不是什么麻烦事。
只不过这个阿茶还有用处,先吊着她,比一口答应更有效果。
果然,阿茶诚惶诚恐地磕头。
“求太太……”
“好了。”夏云初扶她起来,“我明天给你答复,你先替我找点东西来。”
“太太您要什么?”
“乌依贺他们准备让我喝的那种迷药。”
夏云初回到房间,发了条短信给云泊,让他送件合适许嫣然的衣服去乌依贺房里。
别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既然许嫣然是云泊带来的人,自然该由云泊来负责。此外,夏云初还隐隐觉得,许嫣然对云泊的感情不一般,被心上人知道自己那么不堪的一面,对许嫣然的打击一定是巨大的,这小丫头也能就此安分了。
夏云初猜中了许嫣然对云泊的感情,却低估了女人的妒恨和报复心。
许嫣然的手机被毁,她一身破布出不了门,缩在床上无助之际,有人敲门进来,许嫣然下意识地裹紧了薄被。进来的是个男人,他不声不响地放下一套合身的衣服,转身就走。
许嫣然认得这人,是云泊身边的人,接机的时候,他就在场。
她一时间如坠冰窖,乌依贺肯定不会傻到主动去告诉云泊,是夏云初……一定是她!
许嫣然恨得牙痒痒,只想把那个女人剥皮抽筋!
“夏云初,我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许嫣然换好衣服,将自己那张泪痕斑驳的脸收拾干净,若无其事地回到宴会厅。
无论在哪里,师哥云泊永远是焦点。
许嫣然看着被众星拱月簇拥着的云泊,头一次觉得心虚难堪。
云泊闲散随意地听周围人说话,眸光淡瞥,注意到角落里的许嫣然,略微一顿。他轻声和周围人简单说了两句,抽身朝许嫣然走去。
他停在她面前,脸上神色温和一如既往,对许嫣然说:“明天一早,我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他半个字都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宁愿看他生气,愤怒……至少证明,他对她还是在意的。
“我不回去!”许嫣然声音听着像赌气。
云泊皱了皱眉,正要说点什么,抬眼见门口,许黎川和乌依将军一块进来了。
他眸光动了动,突然有些拿不准许黎川这趟来的真正目的。
许嫣然已经扑向了许黎川,还不忘和将军先打个招呼。
“将军。”她转头轻轻地拉住许黎川的袖口,“哥哥,我想跟你说件事。”
许黎川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虽说不上多亲近,但毕竟也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她有事想求他,他自然不会不听。
于是,他冲乌依将军微微欠身,由许嫣然拉着走到了外面门廊上。
听许嫣然说明意图,许黎川瞥了她一眼。
“你想回云城住?”
他眼眸幽深,无形中便给人压力。
许嫣然扬起一贯天真无邪的笑脸,甚至得寸进尺地抱住了许黎川的手臂撒娇:“哥哥,我们好多年没见了,我很想你,想在你身边多待一阵子。还有嫂子……我跟嫂子特别投缘,和她很聊得来,我们姑嫂两个还能做个伴。”
最后这句话触动了许黎川。
有许嫣然在家陪着夏云初……不,是看着她,他或许能更放心一些。
于是,他松了口。
“好。”
“谢谢哥。”许嫣然高兴不已。
只要能回去,在夏云初身边,她就不信找不到机会对付她!
打发走许嫣然,许黎川给罗严打了个电话。
他本打算等宴会结束,就让人把许嫣然送回y国。不过现在情况有变。
“晚上的飞机取消,多派几个人跟在小姐身边,保护好她。”
“是。”
刚挂断了,又有一通电话钻了进来。
许黎川看着来电显示那个“家”字,疏淡的眉目柔软了两分。
这是夏云初偷偷该的备注。
他发现了,懒得改回来,任由她去了。
“喂。”许黎川接听了电话,开口时,嘴角浮起一抹自己都没留意的弧度。
80.心生怜爱
“你在哪里?”女人慵懒的嗓音入耳,听着像犯困的猫。
他答:“还在宴会厅。”
夏云初此时刚刚洗完澡,裹了一条薄毯,坐在阳台上静默地看着那金光璀璨的宴会厅。
如果一切顺利,明天这个时候,她就应该回到了云城。
“什么时候回来?”
夏云初打了个哈欠,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困倦。而她清明冷静的目光,却落在手边那个白色的小纸包上。
她得赌这一次。
“你这是想我,还是催我?”许黎川低沉醇厚的嗓音带了两分玩味。
他心情似乎不错,竟然破天荒地逗她。
夏云初慢悠悠地反问:“你这是在猜我的心思?许黎川,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她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得意和调侃。
完美无缺。
许黎川这个人,太善于从细节抓破绽。
伪装不到百分百,瞒不过他。
许黎川果然不疑有他,只笑了一下,淡淡说:“事情谈的差不多了,我马上回去。”
他在谈什么事情?
又是跟谁?
夏云初虽然好奇的,但这不是她该操心的。
白色的小纸包被她捏进掌心,纸包有棱有角,刺得她生疼。
她听见自己缓缓说:“好,我等你。”
许黎川只“嗯”了一声,结束了通话。他一手插进裤兜里,转身步入宴会厅。
许黎川行事向来低调,古滇又是异国,今晚来宾里知道他身份的不多,不过来的都是人精,但见乌依将军对他的态度,都知道此人不逊于云少,无一不堆出笑脸,上杆子巴结着。
许黎川却早就摸清了这些人的底细,除了两个必须要打交道的,其他人,他维持着冷淡的礼貌,三两句话打发了。
乌依将军看出了许黎川的心不在焉。
“许总人在这里,心思恐怕飘远了。”
许黎川不否认也不接这句调侃,微微一笑,顺话道:“将军这里热闹,我就不多陪了。”
乌依将军朗声大笑:“原来是急着回去陪许太太。”
这句听似无心的善意戏侃,令旁边的云泊听得刺耳,他嘴角笑意渐冷,看着许黎川朝乌依将军稍一欠身,转身往外。
“云少。”乌依将军年过半百,眼角已经布满沟壑细纹,但那双眼睛在岁月里沉淀得愈发精明锐利,他提醒云泊,“女人有的是,没得到新鲜,得到了都一样。而且依你云少的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犯不着。”
这一番话实含敲打意味。
云泊对许黎川那位太太的心思,他看得很清楚。
夏云初的确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有胆有谋,敢只身闯进书房找他谈。乌依将军对她也有两分欣赏,但为了她去开罪许黎川,不是什么理智的事。
乌依将军对云泊的提醒,不过是念在他和云泊父亲那些旧交情。
云泊收回目光,看向乌依将军,脸上笑意谦和,但眼底深处却半点情绪也无。
“谢谢乌依将军的提醒。不过我这个人向来没什么执念,唯一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他要夏云初!
乌依将军意味不明地笑,花白的羊角须跟着颤动起来:“云少,当心做赔本买卖。”
云泊轻笑,轻晃着杯中精酿的美酒,一口下喉醇香甘冽。他呼吸里也带着几分酒气。
“看来乌依将军和许总那边已经聊妥了?”
许黎川和乌依将军一块消失了好一会儿。
这两人无交情可叙旧,谈的肯定是公事。回来时气氛和谐,看来是谈妥了。
乌依将军听了这话倒也不恼怒,只道:“在商言商,这个道理云少不用我来教吧?”
云泊勾唇浅笑:“自然。不过我个人不喜欢和许总一块做生意,乌依将军,我们这单生意结束以后,好聚好散,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乌依将军那双老狐狸般狡猾的眼睛轻轻眯起,转瞬间,心思百转千回。
自从云泊接手云堂以后,立了许多新规矩,对乌依将军而言多添了无端的阻碍,他不过是看在老堂主的面子上才继续合作下去。
眼下又出现了个许黎川,此人精明狠辣,手段过人,他很是欣赏。
如今云泊愿意亲自拆买卖,好过让他乌依将军做恶人,说欺负老友的小辈,他自然乐得答应。
“好,买卖不做了,但我们乌依家族和云家的交情摆在这儿!有什么需要伯父我帮忙的地方,你随时开口!”
这场面话说得倒是情真意切。
云泊眸光平淡,微笑配合:“好。”
乌依将军满意点头,又有人来敬酒祝贺,他忙于应酬,云泊低调地抽身离开,走出了将军府。
大门口停着一排排来接的车,虽然型号款式各异,但无一不是装着防弹铁板,加上配枪的士兵护送。
有钱有权的人,一个比一个怕死。
他讥讽地抬了下嘴角,走向对面街角一辆加长的黑色轿车。
阿元就守在车门外,见云少走来,替他拉开车门。
云泊坐进车里,并不吩咐开车,静默地看着将军府戒备森严的大门口。
他那双桃花眼总带两分笑,外人看去只觉得藏着三月的温煦,殊不知,撕破这层假象,里面是风雪饕鬄的腊月,残忍冷酷。
来参加宴会的这批人,都活不过明天,就尽情享受最后这一晚吧!
“阿元。”云泊缓慢地开嗓吩咐,“叫府里的眼线盯紧夏云初,她要是有什么意外,我要他们拿命来填补!”
这次,他要一举把她留在身边!
许黎川回到小楼时,夏云初已经躺在了床上。
宽大柔软的天鹅绒大床,她依然是缩成小小一团,极没有安全感地睡在一角,翻个身就能掉下去。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其实夏云初没有睡着,耳朵机敏得很。
她只是闭着眼睛在休息,在等,等许黎川回来。
在他进门之前,她就捕捉到了他的脚步声。她用耳朵去“看”他的举动,他缓步走到了床边。
夏云初佯装熟睡,呼吸均匀,胸口随之一起一伏,
许黎川屈膝半蹲在床前。
床头灯暖黄色的光晕下,熟睡中的夏云初像只乖顺柔软的小猫,没有平时张牙舞爪的样子,只是脸色苍白,下巴尖削,我见犹怜。
她这阵子瘦了好多。
81.喝点什么?
其实仔细去想,她经受的这些,或直接或间接,无一不是他给的。
明知她刚刚怀孕,又恐高得厉害。
他甚至执意带她来到这个战火纷飞的异国。
许黎川心里头一次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愧疚,他伸手轻碰了碰她的脸,最后,薄凉的指尖落在女人柔软的唇瓣上,轻轻摩挲着。他尝过无数次她的味道,像最美味的糕点,加了罂粟,令人欲罢不能。
许黎川低头凑近,感受着她温暖的呼吸,然后,吻上了她柔软的唇。
羽毛似的,轻柔碾摩,却没有更深一步。
他没打算弄醒她,眷恋之后,抽身离去。
没过一会儿,浴室里传出了水声。
夏云初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
暖黄的床头灯成了一层霜,笼罩着她澈明幽亮的眼底,几分茫然混沌。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嘴唇,上面仿佛还有他残留的温度。
这个吻轻柔得如蜻蜓点水,却比之前任何一次激烈的亲吻都更令她心魂颤抖。
她愈发看不透许黎川了。
如果不爱,为什么总会不经意流露出这样温柔的瞬间,让她一步步越陷越深?
许黎川冲完澡出来,房间里的灯光明亮。
夏云初已经醒了。
房间内配有精巧的小吧台,她正在热牛奶,听见响动回过身。
“喝点什么?”
夏云初手端着一杯热牛奶,带吊睡衣。明亮的光线下,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细腻白嫩得便像牛奶一样,嫩滑柔软。
而她面前,光洁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台面上,摆着各种上好的茶叶和咖啡豆。
许黎川没答话,走过去,欺身压近,两手撑在她腰侧,将她抵在冰凉的大理石台上,他高出她许多,垂眸锁住她,看见她嘴唇上方还留着一圈奶白。他低头,吮吸轻舔,幽深的眸光静默地看着她,一手轻轻捏住她的手腕,将牛奶杯送到了自己嘴边。
大半杯牛奶,他尽数喝完。
浓郁醇厚的奶香味在他舌尖散开。
再过一阵子,她身上也会散发出这种气味,软糯绵绵的奶香味。
许黎川这样想着,眸光深了两分,身体居然很快随之起了生理反应。他松开手,不经意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怎么醒了?”
“突然就醒了。”夏云初毫无察觉地再度贴了上去,“我还以为你要到半夜才能回来。”
其实现在已经快到半夜了。
许黎川坐在茶几边的单人沙发上,手臂一伸,将夏云初拉入了怀里。
她顺势勾住他的脖颈,懒懒地窝在他怀里,困倦地打哈欠。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再过几天吧。”许黎川没打算让她察觉到自己的歉意,只想暗中加快进度,早点摆平这里的一切,早点带她回家。他顿了片刻,低声对她道,“嫣然会跟我们一块回去。”
这小丫头居然还敢和她待在一处?
夏云初极淡地挑了挑眉,表面倒是不露声色:“是吗?你们兄妹两多年没见,多相处一阵子也好。”
她没把许嫣然那个小姑娘放在眼里,也并不在意。
许黎川平淡地说:“你待在家里无聊,她能顺便给你做个伴。”
夏云初敏感地读出了他话里的深意。
他要把她锁在家里?
“许黎川……”她平静地依偎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我这个人的,我要是不愿意,谁也别想逼我。”
许黎川沐浴过后,犹带余温的指尖捏起她的下巴,迫得她和他直视。
“别反抗我。你想知道的事,我都会调查清楚,把答案送到你面前。而你只需要乖一点。”
他嗓音很轻,却带着上位者的强势和压迫感,不留回旋的余地。
他知道她爱他,爱到盲目的地步,所以以为一切尽在掌握。
他有的是时间摆平她那些困惑……
夏云初深凝着他,几秒之后,似乎疲乏了。
“许黎川,我凭什么信你?”
“你爱我,所以你别无选择,只能信我。”
他玩惯了猜心的手段,也看透了她一颗真心,吃定她,所以那样笃定。
夏云初盯着他,忽地笑了,突然附身一口重重地咬在他脖侧,他不躲,任由她咬着,感受着疼痛。她终于松了齿关,头埋在他肩窝里,手抓紧他胸前的衣襟,揪成一团。
“许黎川,你跟我发誓……发誓我父亲的死,明叔的事……都和你无关!你发誓!”
誓言这种东西,在许黎川看来再可笑不过了。
这种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东西,她居然信。
而他亦笑不出来,他心里泛起一阵柔软的疼痛,居然配合。
“我发誓。”他轻叹出口气,说,“夏云初,我发誓这些都与我无关。”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察觉到了身体的异样。
他头眩晕,四肢的力气慢慢被抽走,许黎川神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夏云初已经退出他的怀抱,在两步之外看着他挣扎,她眼里有太多太多情绪,他辨不清楚,甚至视线开始模糊,许黎川想站起来,但还未起身,又重新跌回了沙发上。
那杯牛奶……
他出离愤怒:“夏云初!你敢,给我下药?!”
那杯牛奶,她压根没有沾唇,只是在他从浴室出来的前一刻,为了瞒过他,用指尖沾了一点涂上嘴唇。
她存了心诱惑他,让他卸下防备。
而他……就这样上钩了。
夏云初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慌乱,恐惧,窃喜,痛苦……这些情绪一股脑炸裂。她只能无动于衷地看着许黎川意识混沌地瘫倒在沙发上,在强烈的药效下,他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
暴怒过后,许黎川的镇定和冷静悉数回归,他凭借意志撑住最后一丝理智,在夏云初靠近地瞬间,拼尽全力抓住她的手臂。
“你想做什么?”
夏云初压根无需挣扎,他先脱力,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手臂从自己掌心滑出。
“我要去查真相。”
许黎川撑不开眼皮,嗓音低沉沙哑,透出令人战栗的寒意:“你敢……你敢离开!”
82.乌依贺劫车
情绪激动的情况下,药效发作得更猛更快。
许黎川终于失去了意识,倒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一样,眉心一道刻痕,仿佛嵌入了肉里。
夏云初轻轻抚摸着他的脸,指尖滑过他深刻的眉目,低头,轻吻他的眼皮。
“许黎川,我从来都没想过要离开你。”她喃喃轻语,“可我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夏云初取出事先藏在床底下的绳子和黑色胶布,将许黎川绑住,用胶布封住嘴。
做完这一切,她看了眼时间。
凌晨两点。
夏云初找出乌依将军给她的枪藏在衣服内兜里,带上包出门。
阿茶紧张地等在楼下,见到夏云初也不多说话,只领着她走一条偏僻的小路,路上碰见几个佣人,阿茶敷衍了过去,没有引起她们的疑心。将军府的偏门有好几个,其中一个专门给下人出入,看守的正好是阿茶的两个儿子。
两人都配了枪。
阿茶让自己的大儿子图克亲自送夏云初去坐飞机。
虽然阿茶帮助她的动机不纯,但这个女人的确淳朴善良。
夏云初低声说了句“谢谢”并不推辞,钻进车里。
阿茶立即原路返回,她低着头一路快走,没留心前方,一头撞上了一堵人墙。阿茶抬头看清眼前的人,瞬间脸上苍白,瘫倒在地,嘴唇嗫嚅地叫了一声:“乌依…乌依公子……”
一路行车都很平稳,车子似乎开出了市中心,外面一片寂静。
夏云初悬着的心也逐渐放松下来。
图克是个沉默腼腆的大男孩,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他一直没敢正眼看夏云初。偶尔偷偷地从后视镜里飞快地偷看她一眼,被夏云初抓住,脸就红了起来。
他在将军府做事,见过很多贵族姑娘,但这位太太身上有种和其她女人不一样的气质,吸引他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频频去看。
夏云初没什么闲心和他交谈,她脑子里很乱。
药效只能撑五个小时,而一条破绳索和胶布自然困不住许黎川,她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许黎川清醒之后呢?
她没见过暴怒的许黎川,他总是淡淡的,喜怒哀乐都笼着一层雾,令她看不透。
可这一次,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愤怒。
她要怎么应对他?
夏云初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汽车一个急刹。她险些一头撞上前方副驾驶座坐的靠椅,幸亏被胸前的安全带拉了回来。
“砰砰——”
外面有人朝车开枪,紧接着连踹了车门几脚。
“夏云初,给老子滚下来!不然我就用炸弹把你们一块炸死在里面!”
是乌依贺的声音。
夏云初心一凉,迅速镇定下来。她一把拉住犹疑着要开门下车的图克:“你别白白为我送死!”
乌依贺的目标是她。
夏云初推门下车。
可几乎是同时,图克也跟着下来了。
夏云初皱了眉,却听见他很轻地说:“母亲说了,要保护好太太。”
夏云初愕然,心生几分动容。
可外面的形式不容乐观,至少五辆车从四面八方将这辆防弹车包围,车上人已经下来了,个个都拿着不同规格的枪,子弹充足,足够将他们打成血浆。
乌依贺就站在夏云初面前,他盯着这个毫无惧色的女人,用黑洞洞的枪口顶住她的脑门。
“你不是挺横的吗,想玩死老子?嗯?”他朝着夏云初啐了一口,脸上还留着她的掌掴印。
“公子……”图克不忍夏云初受辱,刚要上前,乌依贺枪口一转,朝着他脑门没有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
夏云初闭上眼睛,感受到温热的血液溅到了她脸、脖子上。她一颗心在发抖,愤怒惊惧一并炸裂,胃里亦是翻江倒海。但她几乎咬碎了牙在强忍着,这个畜生视人命如草芥。
“乌依贺!”一个无辜的人因为自己惨死眼前,夏云初只恨不得把乌依贺打成血窟窿。
“不止是他,还有他全家,帮过你的都得死!”
夏云初冷冷盯着他:“帮助我最大的是你父亲,不如你也去大义灭亲。”
“他妈的!”乌依贺冲着女人绝艳的小脸扬起巴掌,最终却没扇下去。他突然笑了起来,手去摸她的脸,“我们这儿可乱的很,你在去坐飞机的路上失踪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这笔账,许黎川算不到我头上。”
乌依贺能跟上来,肯定是先派人盯住了她……所有知情人,阿茶和她的儿子一个都活不了了。
夏云初逼自己冷静下来,她不动声色地摸到了内兜里硬物——她有枪在身上,要活着,要找机会!
“我们之间的恩怨,你拖下人进来,不觉得跌份吗?”夏云初一字一字平静地说,“你抓我去杀了刮了,也只能泄愤,不如那我做筹码,你可以和许黎川谈条件,从他那里要些东西。这样不是更划算。”
她把自己这条命利用到了极致。
乌依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狡猾,似乎在算她的分量。
不止是许黎川,还有云泊都要她……这个女人,的确是个宝贝。
夏云初看出了他的动摇,进一步咬住不放:“但如果你还要动其他人,我宁愿跟你鱼死网破!”
乌依贺权衡了一番,大笑起来。
“很好,聪明又不怕死的女人很对我胃口。”他凑到夏云初跟前,闭上眼睛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女性气息,沉醉不已,“你比酒吧那天晚上,更能让我起反应。”
夏云初几欲作呕,乌依贺的手已经朝她脸上摸了过来,带着薄茧的手虎口张开,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不敢轻举妄动,一张亟不可待的嘴凑过去贪婪地舔着她的脸,她的脖子。
夏云初浑身僵硬,撑着不动。
“笛笛——”
突然两声刺耳的车笛横插进来。
乌依贺回头,看见一抹白色人影疾步走来。
他一愣,赶紧将手抽回来,转身觍着脸迎上去。
“云少……”
来人正是云泊。
83.杀人偿命
夏云初暗暗松了口气,却还不敢贸然上前。
云泊神色冰冷,盯住乌依贺,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他:“你在做什么?”
“我……我就是玩玩而已,云少你别当真。”乌依贺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悄声说,“没有您给的消息,我怎么能顺利截住她呢?我们把她绑走,用她做人质,一定能让许黎……”
他话没说完,突然觉得小腹剧痛,低头去看,他小腹已经捅进了一把尖刀,刀插得极深,血积在刀刃上,红色一线连绵不断地往下流。
乌依贺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在剧痛中瘫倒在地,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云泊擦干净手上的血,朝夏云初走去。
而他身后,乌依贺那群手下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这附近有云泊安排的狙击手。
“云初,没事吧?”
他已经走到了她跟前,担忧地问她情况。
夏云初脸色苍白如纸,她一言不发地走到乌依贺面前,从内兜里取出一把精巧的手枪。她面无表情,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地上还有生机的男人。
“不……”
乌依贺虚弱求饶。
‘砰砰砰砰砰砰砰——’
干脆利落的七枪。
乌依贺彻底被打成了血筛子。
她替图克报了仇。
什么将军公子,什么贱奴……在她眼里,一命偿一命。
在这个战乱的国度里,杀人和被杀,一切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云泊什么也没说,在旁边静静看着,等她开完枪。他上前,替她擦拭脸上和脖子上还没干的血痕,低声说:“云初,没事了。”
她手是冰凉的,云泊想取她手里的枪。
可她抓得那么紧,仿佛那是她的命。
夏云初扭头看着云泊温润如玉的脸,嘴唇动了动,说:“我没子弹了。”
“你不需要它。”云泊按住她的肩,附身和她平视,“云初,我在这里,我会保护你。”
夏云初无动于衷:“能给我一个弹夹吗?”
云泊沉默地看着她:“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机场。”
夏云初两腿发麻,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只是麻木地朝来的那辆车挪去。
云泊伸手拦她:“云初,跟我待在一起!”
“放开我。”
她心是冷的,身体是冷的,连挣扎都是冷的,不留余地。
云泊再次拉住她,妥协让步。
“这里不安全,我送你去!”
夏云初的眼神令他心寒。
什么时候开始,她连看他,都带着两眼戒备?
“你不信我?”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夏云初清醒地质问他,“你是跟着乌依贺,还是跟着我?”
云泊显然是有备而来,她根本不会信什么凑巧路过的鬼话。
而且从刚刚乌依贺面对云泊突然出现的态度来看,并不十分讶异。
显然,他知道云泊在这里。
应该留乌依贺一条命多问两句的,只是她怒火攻心,太冲动了,不过云泊也未必会给她机会。
“……”
云泊哑然无言。
夏云初也没想再逼问,这里四面八方都是云泊的人,惹恼怒了他,她讨不到什么好。
她挣开云泊的束缚,放软了语气:“这背后的原因我不想深究,你也放我走吧。”
抓住她的手微微一僵,随即,倏然收紧了,力道大得似乎想捏碎她的骨头,就此揉进血肉里。
夏云初吃痛皱眉,回头,却看见云泊那双桃花眼里敷上了一层阴霾。
“云初,我已经放开你太久了……”
罗严推开房门时,不见夏云初,只看见被绑在沙发上,嘴上贴着胶带的许黎川。
他被吓了一跳,赶紧冲上来替许黎川解开绳索。
他二十分钟之前给先生打电话,无人回应,这很奇怪。
只要许黎川没有回应电话,手机就会自动发送定位。
定位显示,许黎川就在将军府的小楼里。
他担心有异,亲自来看看,却没想到看到这样一幕。
罗严赶紧叫来苏静,经过检查是迷药中毒。
药效强,但药时不长,也容易解毒。
苏静家世代都是医生,解这种迷药并不难。她让佣人低调地准备了几种药剂,混合用注射器打进许黎川的静脉里。没过多久,人就慢慢恢复了意识。
那双深沉如夜的眼眸,终于缓缓睁开,周身凌厉的气势在睁眼的瞬间便暴涨。
“罗严。”他嗓子带着几分药性过后的沙哑,一字一字如同碎冰,“将所有通往机场的路,都搜一遍。把夏云初给我抓回来!”
夏云初被云泊强势地塞进车里,带回了云家在古滇的老窝之一。
一栋僻静的,与世隔绝的小楼。
楼外设有严密的安检措施,确保无误。
夏云初刚刚被他拖上车的时候,还疯狂地不要命地挣扎,可一旦发现局势无法改变,她就安静了下来。
她从来都是识时务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做怎样的事,才是对自己最好。
唯一的盲区不过一个许黎川。
她的软肋不在这里,她独自一人,就是一个无坚不摧的世界。
下车时,夏云初观察了一下四周,这栋看似普通的小楼是个坚不可摧的堡垒。进去之后,想逃出来很难。
但眼下她也走不掉了。
她不自讨苦吃,任由云泊指引着,走进大门。楼上有四个房间,最里面那个上了锁,不知用途,另外三个都是卧房。
随意挑一间,锁好房门即可。
“想吃点什么?”云泊已经脱下西服外套,走进厨房。
冰箱里食材一应俱全,他拿出一些新鲜的牛肉。夏云初光看着,胃里翻江倒海,忍了一路,终于到了极限,她来不及去卫生间,抓起旁边的垃圾桶吐了起来。
云泊眉心微皱,看了一眼出现在大门口,准备汇报消息的阿元,后者立即会意,一通电话召医生过来。
夏云初连酸水都吐干净了,才止住了胃里的恶心。
云泊递上温水给她漱口,她迟疑了一瞬。
“放心吧。”云泊声音很轻,透着一股道不明白的自嘲,“水是干净的。”
84.她必须保护自己和孩子
夏云初没说话,也没看他,接过水杯漱口,重新坐回沙发上。
云泊问:“不舒服?”
“没有。”她不打算告诉他自己怀孕的事,补充道,“可能是晕车。”
云泊显然并不信她。
“我叫了医生过来,给你仔细检查一下。”
夏云初眸光微变,意识到瞒不下去,不如坦白。
“不用了。”她轻抚自己还未显形的小腹,抬头看着云泊,平静地告诉他,“我怀孕了。”
这个孩子,自然是许黎川的。
云泊僵住,滔天的妒恨几乎将他吞噬,他费了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表现得冷静。
“如果你不想要,我可以安排手术……”
“闭嘴!”夏云初浑身的尖刺竖起来,“云泊,你敢碰它,我一定杀了你!”
她能杀人,她能下手,她知道血腥的滋味和杀戮的意义。
有时候,为了守护一些东西,你不得不动手。
夏云初看着云泊凝霜般沉冷的脸色,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尖刻,眼下不是她能硬碰硬的时候。
“云泊……”
她放软了语气,话没出口,面前的男人唇角溢出冷笑。
“你打算为杀父仇人生孩子?”
夏云初神经绷紧了:“你知道什么?”
只有提到许黎川的时候,夏云初才会流露出一点异样。
云泊所有的情绪凝固在眼底:“我让人暗中查了。你父亲出世之前,最后见的是许黎川,我托人找到了当时验尸的法医,说你父亲脖子上有很细微的掐痕。他尸体上有疑点,但警方却没有追查,应该是有人施压了。”
而有能力做到这份上的人……
云泊不给她喘息的时间:“到这份上,你还打算信他是吗?”
夏云初默了片刻,挣扎着说:“我想回去一趟,再查清一些事……”
“你还要查什么?”云泊耐心耗尽,他捏住她的肩膀。她瘦了好多,肩骨耸立突兀,陷进他掌心,“你把事情交给我处理!”
他眼神炽热,里面不加掩饰的感情汹涌而出。
夏云初清醒地意识到,想逃出去,目前自己手上唯一的筹码就是云泊对她的感情。而且,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万一惹恼了云泊,他真的做出什么事……吃亏的是她自己。
考虑至此,夏云初温和了神色,像是疲惫了,轻声说:“你让我考虑一下,我现在很累,想休息。”
云泊见她愿意松口让步,心中大喜过望,当即点头,甚至激动之下去亲吻她的额头。夏云初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云泊神色一僵。
夏云初垂目说了声“抱歉”,绕过他上楼。
他甚至听见她反锁门的声音。
云泊闭眼,轻吸了口气。
阿元带着医生来了。云泊摆摆手:“今天不需要了,让医生明天再过来,另外换个手脚麻利的厨娘来做饭照顾夏小姐。”
看来云少打算把夏小姐在这儿金屋藏娇一段时间了。
“是。”阿元恭敬应声。
云泊走到阳台外,夜色深沉,所有的罪恶阴谋都显露端倪。他眼眸冰冷,里面净是茹毛饮血的杀意。
“宴会该散场了。”
的确快结束了。
生日宴到了尾声,来的贵族携家带口,三三两两地退场。
车子离开将军府以后,往四面八方开去,各回各家,不过无一不是酒足筵饱,心情颇佳。
爆炸来的毫无征兆。
“砰——”
“砰——”
“砰——”
……
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炸开惊雷,防弹车防子弹,防不了火药浓度极高的精密炸弹,围绕在将军府附近,升起了不少带着硝烟的黑色小蘑菇云,数十条人命消散在黑烟中,化为灰烬。
来参加将军宴会的古滇国权贵们,一大部分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上了西天。
整个将军府更是因此乱成一团。
爆炸发生的时候,许黎川坐在车里,闭目听着那继而连三的轰鸣,刀刻般的面容波澜不起。换作任何一个时刻,这爆炸声他耳里都会像在听某种高贵古老的音乐。
不过眼下,许黎川没什么欣赏的心情。
罗严回消息,发现了乌依贺的尸体。
他直接驱车亲自前往现场。
在距离将军府三十公里外的空地,乌依贺的尸体躺在那里,身上七个血窟窿已经放干了他的血,尸体几乎是泡在身下的血水里。
黑色的防弹车从暗处驶来,冷冽的车灯光照亮了满地的尸体。
许黎川下车后,只瞥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死人,乌依贺,连同他那些手下都已经死透了。
还有一个男人,倒在一辆平价车旁,头被打烂了。
这人显然不是乌依贺的手下。
他看了眼车牌,是将军府的车,是送夏云初的人。
他一直都知道夏云初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没想到她竟能在短短时间内,就在陌生的古滇将军府找到可以利用的人。
“先生……”罗严只觉得头皮发麻,喉咙干涸,艰难地开口说,“附近都搜遍了,没发现太太。”
现场没有交战的痕迹,能不废一兵一卒就干掉乌依贺和他那批手下,只有一个人——云泊。夏云初到了他手里,至少能确保暂时是安全的。
罗严还在担忧:“太太有孕在身……”
这句话点醒了许黎川。
如果云泊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不留它呢?!
夏云初性子刚烈得很,有时候又倔,要是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许黎川一颗心跌落谷底,又被狠狠抓上了半空。
他从没有这样慌乱不安过。
罗严在此时接了个电话,他简单说了两句之后,迅速告知许黎川。
“先生,策划爆炸那批人已经抓住了,其中三个自杀,另外几个都被控制了。还有云家安插在将军府的那伙人,也都被我们的人盯紧了,您看是抓起来,还是?”
许黎川转身拉开车门,薄唇微动,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杀!”
85.变故计中计
夏云初被云泊带到了他的一处私宅。
下车时,她所有随身物品都被云泊收走,如今她有的,就只有自己了。
夏云初不止反锁了房门,还用椅子抵住了门柄。
她睡得轻,只要有人进来发出声响,她就会立即醒过来。
她是真的疲惫了,躺在床上睡一会儿,梦见死去的图克。她不怕亲自亲手打死的乌依贺,因为她于心无愧,可她对图克是真有内疚。
他顶着一张血淋淋的脸出现在她梦里,像活着的时候一样腼腆沉默,什么都不说,就拿一双被血水泡红的眼睛看着她……
夏云初被惊醒了。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还没从噩梦的心悸中回过味来,寂静的黑暗中,门柄动了一下。
她登时就摸到了事先藏在枕头下面的剪刀。
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夜夜睡不安生,只怕池颜丽偷摸进来,在黑暗中掐她打她,好几次差点勒死她。
那个时候夏云初就知道,一个人的时候该怎么小心保全自己。
云泊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夏云初的房门,推门时,他听见椅腿摩擦地板的响动。夏云初这样防着他。
他心里苦涩,索性直接推开门。
其实他原意是想看看她睡得好不好。
床上的人是醒着的,床头古式落地灯柔白一圈,打在她削尖的小脸上,眼神里都透着警惕,却冲他微笑一下。
“天都要亮了,你还没休息?”
“事情很多。”云泊说着,坐在了床边,“睡得好吗?”
她答:“好。”
云泊摸了摸她的脸:“云初,你说谎话时总能一脸真诚。有时候连我都分不清你是认真的,还是为达目的,所以和我演戏。”
他将她看得这样清楚,却仍然无法自拔。
夏云初平静地直视着他,眼神里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却让云泊读到了带刺的抗拒。
“我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说,“所以云泊,你最好放我走。你敢这样逼我,总有一天,我会趁你放下防备的时候,捅你一刀,就像我打死乌依贺那样。”
她杀过人,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你不会的。”云泊微笑,伸手替她将鬓边碎发别到耳后,“至少在你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之前,你都不会对我下手。你不敢赌。”
她有多爱许黎川,就会有多爱这个孩子。
这一清醒地认知让云泊痛苦之外,也意识到,这是自己唯一能威胁到夏云初的地方。
他抓住了她的软肋。
“云初。”他蹲在她面前,把姿态放得好低好低。
“留在我身边,尝试接纳我,给我机会。好不好?”
她没有说话,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直到云泊眼里的炙热,终于被她的冷漠慢慢浇灭,夏云初才出声:“你给过我说不的机会吗?”
云泊盯着她,忽然笑了。他搭在她肩头的手慢慢下滑,好温柔地抚摸着她尚未隆起的肚子。
“云初,爱屋及乌,你的孩子,我也会爱他。”
夏云初不寒而栗,猛地推开他。
“你真是疯了!你打算把我关一辈子?”
云泊深凝着眼前的女人,这个叫他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的女人。
他倒是真想关她一辈子。
可夏云初的性子他太了解了,没人能锁住她,除非,他想得到一具尸体。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
“云初,我只有一个要求。”云泊低低地说,“试着在我身边待一段时间,对我公平一点。”
她连个机会都不肯给他,又怎么知道,他不是最适合她的那一个?
夏云初看了他良久,似乎在思考。
云泊抓住时机,进一步说:“你不是想回云城查你父亲和明叔的事吗?我一忙完这边的事,过两天就陪你回去,到时候你想怎么查我都依你,绝不干涉!”
有了云堂的庇佑,她或许还能躲过许黎川。
他已经退到了这一步。
夏云初犹疑不定,过了很久,终于神色放软了一些。
“你说的是真的?”
见她有松口的意思,云泊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我发誓。”
夏云初心底冷笑,他的誓言几分真假,她根本就不在意。
只是她很清楚,如果自己说不信,只怕还得被云泊继续在这里关着。她点头信了,回到云城,至少是个熟悉地,到时候才有脱身的可能。
夏云初思量着,表面做出咬牙下定决心的模样,仿佛每个字都出自肺腑。
“那过两天,你就得带我回云城。”
“好!”云泊激动不已,低头用力地吻着她冰凉的手背。
阿元就在此时匆匆上楼,似乎有急事来报,不过看到房间内的夏云初,还是有所保留地叫了一声:“云少。”
夏云初从阿元的神色当中看出了异样,隐隐察觉到有什么大事发生。
云泊交代了一句让她好好休息,起身跟阿元离开了房间。
一出房门,云泊眼底的柔情荡然无存。
“说。”
“负责引爆炸药的那批人失踪了,现场只留下了三具尸体。”
云泊眉心出现一道深重的刻痕,他沉声问:“安插在将军府的那些人呢?”
“信号弹发出去了,里面的人却没有回应,将军府也没有动静。我们外面的人不敢贸然行动。”
联系不上……恐怕那群人都被处理了。
乌依将军没有这个警觉,如果他对他早有提防,不至于忍耐到今天。
只有许黎川。
云泊眸光深沉,低声吩咐:“再调些人过去,将军府今天一定要拿下!”
乌依贺已经死了,他没有退路。
整个乌依家族,都留不得!
乌依贺的尸体被许黎川运回了将军府,送到了乌依将军面前。
将军夫人哭得昏死了过去。
乌依将军眼眶猩红,却终究没有掉一滴眼泪,沉着地吩咐人处理尸体和后事。但痛失独子,乌依将军如何不难过。
许黎川作局外人旁观,等乌依贺的尸体被抬走,乌依将军忽然转身朝着许黎川怒拔了枪,悲愤交加。
“我儿子身上有七处枪口!每发子弹我都认得,那是我的枪……是你那个好老婆打着你的名义,和我做交易,问我讨的!”
86.酷刑逼供
一旁的罗严见状立即拔枪对准了乌依将军。
“将军,你冷静一点!”
两方手下登时紧跟着枪口相对,气氛绷成一根随时会断的弦,杀戮一触即发。
许黎川纹丝不动,眼神沉稳淡定,气场强大得竟令向来杀伐果决的乌依将军油生了几分顾虑。
“乌依贺身上真正要命的伤,是他小腹那一刀。刀口很深,捅破了胰脏,死不过是时间问题。至于后面几枪,的确是我太太补的,但她不会平白无故杀人。”许黎川握住面前的枪,深眸渐冷,“倒是将军你,给我太太枪,替她准备直升机……我念在你死了儿子的份上,没有兴师问罪,你跟我动手?”
他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既往的淡漠,但字字摄人。
上一个敢拿枪对着他的人,灰都没剩下。
乌依将军到这一刻才终于意识到许黎川是何许人。
他一直低估了,居然以为他比云泊好利用……
“我们的账,待会再算。”
许黎川手腕翻转,用了巧劲,居然没费什么力气就从乌依将军手上夺走了枪。取弹匣,卸套筒,摘复进簧……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一支手枪就在他手里被拆卸干净,零件落了一地。
乌依将军理智回归,看清了目前的形势。
云泊已经虎视眈眈,而许黎川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是我唐突了。”乌依将军能屈能伸,“许先生有什么安排,我一定尽力配合。”
许黎川还能留在这里,肯定有打算。
要是能借他的手除掉云泊也算好事,最好这两个人两败俱伤,他作壁上观渔翁得利。到时候再把他们都铲除干净!
许黎川如何不知道这个老狐狸的心思。但他并不点破,他还用得上这只老狐狸。
许黎川转身往外。
“将军手底下的兵我要借用七成,剩下的,你拿来安家护院。”
天光大亮。
但空气是灰色的,悬浮着硝烟。
许黎川从乌依将军那里要了兵,不过这些人对乌依家族忠心耿耿,听命于他只是暂时的。乌依将军还安插了自己的心腹下属阿卜杜做头,表面是配合许黎川,实际上是防着许黎川。
许黎川没空管这些,他按照自己的计划安排下去,让这群兵换上便服,躲进主路一公里外沿途的废宅里,等吩咐再行动。
有异议者,直接送了颗子弹。
许黎川不介意暴力服众。
这群兵当即安分了,他们意识到那个英俊不凡,看似淡漠儒雅的男人,骨子里是魔鬼。他们不想还没上战场就吃枪子,太不划算了。
部署好这些事以后,许黎川立即去了延边医院。
这家医院,是二十年前,他生父匿名出资建立,一直没断过资金援助。里面建筑考究,医疗设备都随时更新。
但除了许家人,谁也不清楚建造者的身份。
这家医院是许氏的资产,院方的人靠着许家养活,自然对许黎川马首是瞻。
策划爆破那伙人当中活下来的,都被抓到了医院的地下室里。
说是地下室,这更像个地下囚牢,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刑具,老式新式的挂了满墙,看着就令人心惊胆战。
许黎川亲自审他们,问他们云泊在古滇的藏身处。
云泊不可能离开古滇,他已经在机场部署了天罗地网,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空中也严密监视,一旦私人飞机升空想离开古滇空域,立即会被察觉。
眼下想找到夏云初,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知道云泊的位置。
一开始没人吭声。
许黎川冷冷笑着,不急不闹地模样,只随手一点,抓出一个人来,当即用两根婴儿手腕粗实,半条胳膊长的大铁钉刺穿头骨,活生生把人钉在了墙上。
那个被打穿的人还活着,血淋淋地活着,挂在墙上抽搐。
同伴这样的下场终于叫其他人吓破了胆。
他们宁愿死也不愿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许黎川轻眯了起眼眸,目光从他们死灰般的脸上扫过,一副耐心颇佳的样子。
“有人愿意开口了吗?”
实际上,他内心的焦虑和不安都翻了天。他甚至怕自己下一刻,一个恼怒,把这里所有人都扒了皮。
终于有人哆哆嗦嗦地说话了。
有了第一个,第二三个冒出来就顺理成章。
所有人都招了。
云泊在古滇的家业不少,报出来的共有九处。
许黎川安排人分批去找,一个接一个地摸过去!
此外,他心存着侥幸:夏云初或许会主动找他,那个女人……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给他下药,骗他毫无防备地喝下……但终究,她爱他。
走投无路,她会找他。
他知道的。
他的云初那么聪明,会审视夺度,会保全自己。
许黎川在心里安慰自己,然而闭目时,却只感受到一阵浓浓的心悸。
他头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他害怕,害怕失去。
害怕再看不见那张脸,看不见她眼里的光和只为他存在的眷恋。
哪怕留在身边,让她恨,都好过消失不见。
许黎川离开医院时,提前护送到医院的许嫣然突然急急冲了出来。
“哥!”
许嫣然慌慌张张地朝他跑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拦不住她的保镖。
“哥……”许嫣然扑倒他面前,抓着他的袖口,满眼惶恐不安。
许黎川不习惯和人肢体接触,只拂开她的手问:“怎么了?”
对于这个多年不见的妹妹,他倒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她是他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他理应去意她。
“哥,你帮帮我。”许嫣然急急地说,“我有一个朋友叫乔之凝,她之前在古滇附近旅行,我邀请她过来跟我一块玩。但是……我没想到这里会这么乱。她现在被困在机场了,哥……你帮我救救她。”
许黎川揉了揉眉心:“你还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他已经安排了飞机,先一步送许嫣然回云城。至于那个乔之凝,不知道一时半刻能不能找到,许嫣然给他留了一张照片和号码。
号码自然是打不通的。
不过照片清晰,许黎川只瞥了一眼,便复印了让手下人人手一张拿着去机场找。
87.偶然救下乔之凝
乔之凝人如其名,是个肤如凝脂的美人,在人群里很打眼,只要她不乱跑,找起来倒也不难。
但派去找的人却回消息:没发现照片上的女人。
或许是死了,或许是乱跑被哪派的武装兵抓走了……原因那么多,哪一个都与他无关。
许黎川本无闲心搭理这些不相干人的死活,但考虑到许嫣然,还算发了回善心,淡淡吩咐:“再找找,没看见人就算了。”
他看人命向来轻贱,旁的人算什么?
黑色轿车在路上疾驰,扬起尘沙漫天。
许黎川看了眼窗外。
大街上已经是一片死寂,不时可以听见枪火的声音。今天凌晨的爆炸让这座混乱的城市开启了新一轮的激战,许黎川望着街头那些灰头土脸的人们,忽然想起了夏云初。
她第一次见到这场景时,居然埋在他怀里落泪,甚至还傻傻地问他能否让战争停止。
许黎川眼里浮上一层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他的小猫其实骨子里带着善良,只是她自己很多时候都没意识到。
有那么一刻,许黎川甚至想,如果夏云初真的不想要这些混乱的战场,他能救则救,能帮便帮,只要能让她开心,好像也没什么所谓。
烽火戏诸侯,为美人一笑,便抛却江山的昏君,他以前嗤之以鼻,如今好像突然能理解个中滋味。
只是他的美人,不是娇滴滴柔嫩的藤蔓,需要攀附缠绕着乔木才能生长,夏云初她就是一棵乔木,她要的是平等,是纯净到别无杂质的爱。
所以她要一个答案,能令她真正心安的答案。
只是,她暂时还不懂得许黎川的分寸,一脚踩破了他的底线。
她居然给他下药?!
怀着孩子,就敢在这乱世里胡来!
这只小猫胆子太大,抓回来以后,得好好调教。不然日后还不知道能给他生出多大的祸乱。
许黎川分神想着夏云初,刀刻的眉目不动,底下却是情绪暗涌。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很不安,陷在从未有过的担忧里。
“救命啊!”
女人的尖声惨叫,把死寂的空气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许黎川抬眼望去,看见路边的小巷子里冲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
她身后紧跟着两个拿枪的男人,都穿着官方警察的衣服,似乎喝醉了,脸皮不要了,快活淫笑着追着女孩跑,不时朝着她脚边开枪,看她吓得惊叫摔倒在地,他们笑得更放肆了。
许黎川一向不爱管闲事的人,但这女孩出现的时机很占便宜。
他正想着夏云初,要是夏云初此刻在这里,也许会要求他救她。
于是,许黎川难得决定做一次好人。
他这小半生杀戮太多,也算是为孩子积德。
女孩摔倒在地,膝盖磕在地上的碎瓦片上,细嫩的皮肉一下便被扎出了血,她疼得一时间没法站起来继续逃命。
眼见那两个恶鬼似的男人扑上来,她凄惨尖叫着,一边挣扎一边呼救。
“救命啊!你们两个畜生,放开我!”
她的挣扎在两个粗壮的兵面前显得软绵无力,一个在扯她的裤子,一个撕她的衣服,贪婪痴迷地抚摸着她曝露在空气中的皮肤。
“好嫩啊……”
战乱的地方不再有法律,不再有道德。
光天化日的大街上,他们就敢扔掉人皮做畜生。
“救命!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女孩近乎绝望地尖叫着,抓起手边的石块想自卫,却被狠狠抽了一耳光,她被打得眼冒金星,几乎要无望地认命。
“放开她。”
男人清冽的嗓音响起,像一只手把她从绝望炼狱里拉了回来。
女孩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哭声求救:“求求您,救救我!”
许黎川并不靠近,只冷淡地看着趴在女孩身上那两个畜生。
他们显然也看清了眼前的形势,来的男人气度不凡,一身上位者的高压气场,明显很不好惹。他身后一排黑衣保镖各个训练有素,动起手来,他们铁定要搭上命的。
两人不吃眼前亏,当即连滚带爬地逃了。
许黎川倒也没打算为了个素昧平生的女人,去动手杀人,便由他们走了。
女孩忍着脚上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终于看清了救她的人。
男人身量很高,黑衣黑发,她来不及细看他的面容,便被男人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眸吸走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双眼睛里分明没有什么感情,却莫名诱人,一眼望去,黑洞一般,深不见底,却是能噬心的。
真是个极夺目的男人!
她呼吸不由得滞了一瞬。
“谢谢你救我……”
许黎川看她一眼,淡淡扔下一句:“早点回家,下次没那么好运气了。”
“哎!”女孩见他转身便走,赶忙拖着受伤的腿去追,指尖捏住了他的衣角。
许黎川步子微顿,回眸,神色冷峻,女孩被吓得抽回了手,软软地说:“你好人做到底,我是来找朋友的,但是包被偷了,能不能借手机给我打个电话。”
许黎川瞥了眼罗严,后者立即会意,递上自己的手机。
女孩道了声谢,回头只看见男人英挺不凡的背影,她不甘心地喊:“哎,你好歹告诉我你叫什么!”
见男人不理,她高声说:“我叫乔之凝,之所以然的之,一枝红艳露凝香的凝!你要记住我!”
许黎川脚下微微一顿,回过身朝她走来:“你叫什么?”
乔之凝被他那双眼睛看着,只觉得心跳都要漏掉一拍,强撑着镇定回答:“乔之凝。”
“认识许嫣然吗?”
乔之凝欣喜地道:“我就是来找她的!”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许黎川吩咐罗严:“找人送她去医院。”
“是。”
“哎,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呢?”
罗严替许黎川回答:“先生是嫣然小姐的哥哥。”
“许嫣然的哥哥?”
乔之凝愣了一瞬,定定地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轻声问:“我能知道先生的名字吗?”
罗严迟疑片刻,告诉她:“先生叫许黎川。”
许黎川……
乔之凝在心底细细念着这个名字,半许,不点而朱的唇角翘起,轻却郑重地说了句:“我记住了。”
88.策划逃脱
这边许黎川根据逼供得到的消息,亲自带人挨个去找云泊在古滇的匿身处。
而那头,夏云初依然被软禁在小楼里。
她在云泊和阿元一块离开后,把房门重新锁好,椅子撑住门柄,回床躺下。手伸进枕头里死死抓着剪刀,在担惊受怕中抵不过袭来的困意,慢慢睡着了。
醒来时天光敞亮。
房子里没有钟表,没有时间。夏云初走到阳台看着太阳猜时候。
应该是晌午了。
院门外的守卫兵正在交接,他们二十四小时无休轮班,一批接着一批,数十名真枪实弹的兵始终把小楼守得水泄不通。此外,这附近居然还有配有瞭望台,盯着周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
没有云泊的允许,外人进不来,而她,也休想逃出去。
夏云初离开卧室下楼,楼下有厨娘在做饭,见她下来,手里动作一顿,恭恭敬敬朝她弯腰叫了声“太太好”。
是把她当成云泊的女人了。
夏云初皱眉:“别叫我太太,叫我夏小姐。”
厨娘只觉得这太太不好亲近,顺从地改口叫了声“夏小姐“”,又去准备饭菜。
都是养身子的菜肴,看来是云泊吩咐过的。她怕汤菜里有别的东西。
厨娘守在旁边,见她迟迟不动筷子,忍不住问:“小姐,饭菜不合口味?”
厨娘是云泊的人,照顾她,自然也会将她的消息点滴不落地向云泊汇报。她如果不吃不喝摆明了疑心他,惹恼了云泊,对她没有好处。而且云泊应该不至于用这种下三流的手段对她。
他知道她的性子,到时候一定会和他闹个鱼死网破。
夏云初思考至此,略微放宽了心,若无其事地吃饭菜。吃完了,不忘夸厨娘手艺好。
厨娘是做惯了佣人的,见这小姐和气,立即还一张热脸,不敢得罪。
“小姐喜欢吃就好,晚上小姐想吃点什么?我再准备。”
夏云初随口说想喝暖胃的汤。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厨娘收拾桌子,若有所思,突然出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厨娘忙里偷闲地回头答:“两个小时前到了,不过那时候小姐在睡觉。”
她进出无需检查。
眼下许黎川肯定在四处找她,他多半已经知道了她半途被劫的事,只是偌大一个古滇,他想找到她,无疑是大海捞针。
要是能利用这个厨娘送消息出去就好了……
可稍有不慎,被云泊察觉只怕把事情弄得更糟。
夏云初正纠结着,没留心厨娘已经把准备好的水果点心端到了她跟前。
夏云初让她坐下一块吃,厨娘却拘谨,坐下了也不敢伸手。
示好该到此为止,再进一步,就过犹不及,反而引人家戒备。
事实上的确如此,这个看似有些温吞的厨娘,谨慎得很,夏云初旁敲侧击想知道她的情况,都被她憨憨笑着含混过去。
其实这是云泊提前交代过的,他知道夏云初是个极聪明的女人,擅于利用人性,抓人软肋。
所以厨娘来之前,云泊特地嘱咐她,多余的话,一个字都别说。
夏云初似乎是放弃了,不再问她,吃了会儿水果,她不经意地提了句:“知道云少去哪了吗?”
厨娘见她话题和自己没关系,松了口气,没防备就说:“今天凌晨闹出那么大动静,云少应该也去将军府帮忙了。”
夏云初心里微紧,脸上却不露端倪。
“出什么事了?”
“小姐你还不知道?”
厨娘转念一想,她被锁在这里,也没个说话的人,哪怕外面天翻地覆了,她自然也不清楚。厨娘便告诉她,凌晨将军府的宴会结束,一大批贵族在坐车回家的路上,车子突然发生爆炸。
“哎哟,死了好多人喔!”厨娘仿佛亲眼看见了那惨状似的,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夏云初进一步问:“有消息出来是谁干的吗?”
“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是那些反动派,可能是国王的人,还可能是别的什么人……”战乱的地方,谈论政治自由随畅,无人搭理。厨娘感叹说,“也不知道什么是个头。”
夏云初心思早已经不在谈话上。
一夕之间,多名贵族被炸成了灰,这事非同小可。而且爆炸发生的时间很微妙,地方也很微妙。
就在宴席散场,贵族回家的路上。
应该是远程操控的炸弹,不然不可能掐准时间,做到这么精准无误。
有人盯着那批贵族,伺机下手。
反动份子要是有能耐做到这一步,古滇早就改弦更张了。
有能耐有心力甚至有动机动手的,只有两个人:许黎川和云泊。
是云泊还是许黎川?夏云初一时猜不准。
如果动手的是许黎川,那么云泊和早有旧交的乌依家族自然是一边的,他们肯定会齐心除掉许黎川,不知道许黎川能不能全身而退……
她心里担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去分析形势。
如果动手的是云泊,那么情况就反过来了。云泊要同时对付乌依将军和许黎川,那么她这边他就乏力关注了。
她可以找到逃跑的机会。
问题是,怎么逃走?
夏云初看着这栋固若金汤的小楼。
越坚固的地方,如果没有退路,就越容易作茧自缚……如果这是云泊的栖身地,他不会蠢到不给自己留退路。
这里应该有暗道!
夏云初借口自己想吃某种不应季的蔬菜,把厨娘支走。自己在房子里好一通摸索,边边角角都没放过,却没发现什么门路。
最后,只剩下二楼走廊尽头,那一扇锁死的门。
要指纹加密码才能开锁。
如此谨慎,夏云初更加确信,这扇门后面藏着她的生机。
她耐心地等待云泊回来。
晚饭过后,厨娘离去,夏云初坐在阳台上吹风。
这里没有电子设备,甚至连一本打发时间的书都没有,她只能慢慢消磨着每分每秒,让自己耐心等待。
云泊终于回来了。
89.旁敲侧击得知密道
他一身风尘仆仆,进门后,一眼便看见了阳台上的夏云初。
她背影窈窕纤细,有骨子里透出来的淡然宁静。
仿佛,她这样矗立已久,像所有等待男人回家的女人。她站在这里,也只为等待他回来。
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期待的场景。
云泊心神微漾,眼神里残留的杀戮之气,在他的臆想中就此被净化了。
他脱掉自己犹带隐隐血腥味的风衣,迈步靠近,那样小心翼翼,似乎那女人是只容易受惊吓的小兔子。
夏云初听见身后轻细的脚步声,她背脊不由自主地僵硬。云泊越靠越近,她几乎起了生理上的抵触,最终,他停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云泊伸出手想拥她入怀,指尖触碰到她柔软的衣角,终还是收回了。
不急,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操之过急只会令她反感。
“想什么呢?”云泊向前一步,和她并肩。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才回来?”
这倒是句实话。
她真的在等他。
这话明明毫无温度可言,但云泊却听得心里欣喜。
他这一天奔波在枪林弹雨中,见了太多血腥,杀了太多人。虽然没有亲自沾血,但终归染了戾气。
而夏云初轻飘飘的一句话,抚平了他所有的暴戾。
云泊一时情不自禁,拥她入怀,紧紧搂住。
“云初……”
夏云初敏感地闻到了他身上残留的血腥气味,皱眉忍住,不挣扎也不拒绝,靠在他怀里,静静地说:“没人说话,我自己在家待着很闷。有书看吗?”
云泊本来以为夏云初会推开他,可她没有。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还叫这里作“家”……云泊小心翼翼地狂喜着,自然顺着她的意思。
“书房里有,我带你去挑几本。”
所谓书房,正是二楼走廊尽头上锁的那一间。
云泊核对了指纹,没用密码直接打开了门。
夏云初不动声色地想,只需要提取到云泊指纹,就能进来了。
书房不如她想象中大,不过嵌入墙壁的古色书架足顶到了天花板,需要能推动的木梯子来取书。
夏云初懒得往梯子上爬,就着自己能够到的几排书漫不经心地扫过去,挑了顺眼想取,在第五排,需要她踮起脚尖去够。
裹身的长裙,随着她的动作将曼妙身形勾勒毕现。
云泊喉结微动,迈步上前,自她身后将人圈在狭小的空间里,伸手,不费力地把她要的书取下来。
“谢谢。”
夏云初说,她四周都充斥云泊的气息,亲昵得让她不自在。
但她不能逃不能避,糖衣炮弹最重要的一点在于,起初要柔软甜到让人放下戒备。
“云初……”
她垂下眼皮时,羽扇一样的睫毛遮住眼眸,不泄露丝毫情绪,看上去温顺得令他心动。云泊低头想亲吻她的脸,夏云初撇开脸,这一吻就落在了她的发间。
她已经忍耐到极限了,推开面前的男人:“我透不过气了。”
一吻落空,云泊也从心驰神往的暧昧迷幻中清醒过来,苦笑着退开一步,说:“抱歉。”
夏云初接受了他的“抱歉”,坐在柔软的酒红色沙发上看书。云泊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让她离开,也没有靠近,他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翻文件。
期间云泊接了几通电话,没有刻意避着夏云初,不过都是言简意赅的几句便交代清楚了。
夏云初眼睛盯着书,耳朵却机敏,留心把他说的每个字都掰开嚼碎了,看其中的深意。
她几乎能断定,今天凌晨的爆炸和云泊有关。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这至少说明,许黎川的处境并不困难。
但从云泊讲电话时,严肃的语气和神色来看,他目前恐怕举步维艰。
“听说……”夏云初在他结束通话的时候,状似随意地问,“今天凌晨的时候,出了大事。古滇的不少贵族在将军生日宴结束后,回家的路上被炸死了。”
云泊随意地将手机扔在桌上:“你听谁说的?”
“厨娘,随口聊了几句。”
她能接触到的人,不过也就一个厨娘。
云泊眼神落在夏